“那點溫和,不過是她心情好時,隨手施舍的一點憐憫罷了……”
她只覺得水仙的平和態(tài)度,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并未包含她所渴望的真正理解。
這種認知,讓本就因欺凌而倍感屈辱的她,心中更加刺痛難當。
雨勢漸漸小了些,由綿密的雨幕轉為淅淅瀝瀝的雨點。
就在林常在對著窗垂淚,自傷自憐之際,宮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和宮女驚慌的阻攔聲。
下一刻,門簾被人毫不客氣地掀開,黃貴人竟帶著兩名膀大腰圓的嬤嬤,不請自來,直接闖了進來!
“林常在這屋子,怎么一股子揮之不去的潮氣?陰冷得很吶!也該開窗通通風才是,沒得悶壞了人?!?
黃貴人一進來,便用一方嶄新的繡花帕子夸張地掩著鼻子,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
林常在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驚得慌忙從窗邊站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屈膝行禮的聲音都帶著顫。
“黃、黃姐姐……”
黃貴人卻像是沒聽見,也沒叫她起身,自顧自地走到屋內唯一一張像樣的椅子前坐下,目光落在旁邊小幾上。
那有個明顯與屋內陳設格格不入的,做工精致的點心盒子上。
她伸手拿起來,打開看了一眼,隨即發(fā)出一聲嗤笑,將那盒子隨手丟回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這是剛從瑾皇貴妃那兒得來的吧?妹妹倒是會巴結,腿腳也勤快?!?
黃貴人斜睨著身形微微發(fā)抖的林常在,輕嗤一聲。
“可惜啊,巴結上了高位又如何?自己不爭氣,沒那個福分承恩露,不也還是得住在這等偏僻破落的地方?”
“靠著人家手指縫里漏出來的一點恩典過活,嘖,我都替你臊得慌!”
林常在被她這一番極盡羞辱的話語刺得無地自容,淚水在通紅的眼眶里拼命打轉,卻死死咬著下唇不敢讓它落下。
林常在更不敢出反駁,只能將頭垂得更低,指甲早已深深掐進了掌心的軟肉里,留下幾道月牙形的血痕。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羞辱氛圍中,門外負責通傳的小太監(jiān)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高聲稟報:“徐太醫(yī)到——徐太醫(yī)來給林小主請平安脈!”
黃貴人正罵得痛快,聞冷哼一聲,到底顧忌著有外臣在場,稍稍收斂了些臉上過于外露的囂張氣焰,但眼神依舊倨傲不善。
徐太醫(yī)提著藥箱,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仿佛對屋內緊繃的氣氛毫無所覺。
他目不斜視地走到林常在面前,恭敬道:“小主,微臣來請平安脈?!?
林常在如同抓住了浮木,連忙伸出手腕。
徐太醫(yī)三指搭上她的脈搏,凝神細診了片刻,沉吟了一下。
他收回手,語重心長地道:“林小主脈象略顯虛浮弦細,是憂思過度、心脾兩虛之癥。長此以往,郁郁于心,于身子根基大為不利,更不利于……”
他話鋒微妙地一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一旁冷眼旁觀的黃貴人。
黃貴人感受到徐太醫(yī)的目光,終究沒再留下去,冷哼一聲便離開了。
林常在感激地沖著徐太醫(yī)笑了笑,徐太醫(yī)放緩了語氣。
“小主如今處境艱難,更需放寬心懷,善加保養(yǎng),固本培元才是正理。若是能將身子根基打好,穩(wěn)固下來……”
徐太醫(yī)不著痕跡地掃了林常在一眼,繼續(xù)道:
“將來若有機緣,能為皇家開枝散葉,那才是真正的苦盡甘來。屆時,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往日而語,旁人……自然也不敢再輕易輕視了去。”
這番話,聽起來像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太醫(yī),對一位處境不佳的低位妃嬪最尋常不過的寬慰。
但聽在剛剛受過奇恥大辱,內心充滿了屈辱不甘,以及對現(xiàn)狀絕望的林常在耳中,卻似是一盞明燈,為她指明了一條看似可行的出路!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徐太醫(yī),那雙原本充滿了淚水的眼睛里,驟然迸發(fā)出一簇熾熱的火光!
是啊!孩子!若她能有幸懷上龍裔……不!不用生,只需要懷就行了!
即使假孕,有了“皇嗣”傍身,母憑子貴,誰還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欺辱她?
黃貴人還敢這樣闖進她的屋子肆意羞辱嗎?
那些輕視的目光,是不是都會變成敬畏和巴結?
徐太醫(yī)注意到林常在似有所思,用手扶著自己的小腹。
他垂眸掩去眸底的一抹得意,提起藥箱不做聲地離開了。
魚,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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