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就立刻左右開弓，對自己臉上打去。小燕子大驚，怎么真打？又急喊：

“不許掌嘴！”

四人這才住手。

小燕子瞪著四個人，嚴(yán)重地說：

“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這‘奴才不敢，奴婢不敢，奴才該死，奴婢該死’在我這個漱芳齋，全是忌諱，不許說的！以后誰再說，就從月俸里扣錢！說一句，扣一錢銀子，說多了，你們就白干活了，什么錢都拿不到！”

四人傻眼了。小鄧子就一哈腰說：

“奴才遵命！”

“記下！記下！小鄧子第一個犯規(guī)，小卓子，你幫我記下！”

小卓子立即回答：

“喳！奴……”想了起來，趕快轉(zhuǎn)口說，“小的遵命！”

小燕子搖頭，沒轍了，揮手說：

“都下去吧！我沒叫，就別進(jìn)來?！?

“喳！”四個人全部退下了。

永琪和爾泰看得一愣一愣的。永琪不解地問：

“為什么他們不能說‘奴才’？”

小燕子不以為然地對永琪瞪大眼睛，嚷著說：

“你當(dāng)‘主子’已經(jīng)當(dāng)慣了，以為‘奴才’生來就是奴才，你不知道，他們也是爹娘生的，爹娘養(yǎng)的，也是爹娘捧在掌心里長大的，只因為家里窮，沒辦法，才被送來侍候人，夠可憐了！還要讓他們嘴里，不停地說‘奴才這個，奴才那個’，簡直太欺負(fù)人！我不是生來的格格，我不要這些規(guī)矩！他們說一句‘奴才’，我就難過一次，我才不要讓自己一天到晚，活在難過里！”

永琪和爾泰，都聽得出神了。兩人都盯著小燕子看，永琪震驚于小燕子的“平等”論，不能不對小燕子另眼相看。這種論調(diào)，是他這個“阿哥”從來沒有聽過的，覺得新鮮極了，小燕子說得那么“感性”，那么“人性”，使他心里有種嶄新的感動。爾泰知道她不是真格格，對她的“冒充”行為，幾乎已經(jīng)“定罪”。這時，看到的竟是一個熱情、天真，連“奴才”都會愛護(hù)的格格，就覺得深深地迷惑了。

“你說得有理！我們這種身份，讓我們生來就有優(yōu)越感，以至于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覺，確實，這對他們，是一種傷害吧！”永琪說。

小燕子的正義感發(fā)作了，越說越氣：

“尤其是太監(jiān)們，先傷害他們的身體，再傷害他們的他們的……他們的……”想不出來應(yīng)該怎么措辭。

爾泰接口：

“再傷害他們的‘尊嚴(yán)’？”

“對！就是‘尊嚴(yán)’什么的！反正，把他們都弄糊涂了，連自己是個和我們一樣的人，都不明白了。怎么跟他們說，他們都搞不清楚！”小燕子嘆口氣，臉色一正，看著二人，“歸正傳，你們要不要幫我？”

“幫你做什么？”爾泰問。

小燕子才誠誠懇懇地看著永琪和爾泰，哀求地說：

“帶我出宮去！我化裝成你們的跟班也好，小廝也好，小太監(jiān)也好……你們把我?guī)С鋈?，因為皇阿瑪不許我出去！”

永琪一愣，面有難色，看爾泰：

“這個……好像不大好……”

爾泰盯著小燕子：

“你要出去干什么呢？如果你缺什么，告訴我，我?guī)湍闳マk！要做什么，我也可以幫你去做！要送個信什么的，我?guī)湍闳ニ?！?

小燕子心里急得不得了，滿屋子兜著圈子，跺腳說：

“你們不懂，我一定要出去呀！我有一個結(jié)拜姐妹，名叫紫薇，我想她嘛！不知道她好不好？我急都急死了，我要去見她呀！我要給她送銀子首飾去，還有一大堆的話要告訴她呀！”

爾泰大大一震。紫薇！結(jié)拜姐妹！原來，她的心里，還是有這個夏紫薇的！

當(dāng)天，爾泰就把小燕子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紫薇和爾康。

“她說她想我？有一大堆話要告訴我？”紫薇震動地喊。

“是！而且為了要出宮，昨天夜里去翻圍墻，差點又被當(dāng)成刺客殺掉了！連皇上都給驚動了！”

“你有沒有告訴她，夏姑娘在我們家呢？”爾康急急問爾泰。

“我當(dāng)然沒說，沒跟你們商量好，我怎么敢泄露天機(jī)呢？不過，隨我怎么看，隨我怎么研究，我都沒辦法相信，還珠格格是個騙子，是個很有心機(jī)的人！她看來天真得不得了！”

金瑣忍不住插口了：

“兩位少爺不知道，她騙人的功夫老到家了，當(dāng)初我們也著了她的道兒，她在北京好多地方，都設(shè)過騙局，反正騙死人不償命！”

“金瑣！你別插嘴！”紫薇回頭叱責(zé)著。

金瑣不說話了。爾康凝視紫薇，沉思著問：

“你要不要見她一面呢？”

“見得到嗎？怎么見呢？”紫薇屏息地問。

“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你混進(jìn)宮去！一個是，她混出宮來！”

“可能嗎？”紫薇眼睛一亮。

“只要安排得好，當(dāng)然可能！額娘隨時可以進(jìn)宮，我們把你扮成丫頭，跟額娘一起進(jìn)宮，到了宮里，必須靠五阿哥里應(yīng)外合……”爾康轉(zhuǎn)眼看爾泰，“恐怕我們瞞不了五阿哥！你得把這件事告訴他！”

“這辦法好像有點冒險！宮里的人太多了，眼線太多了！還珠格格出了不少的事，現(xiàn)在宮里對她都很注意……尤其皇后，等著要抓她的小辮子！我和五阿哥，今天在她那兒坐了坐，我們都怕會被人一狀告到皇后面前，說她行為不檢呢！”

“我們用第二個辦法！照她所要求的，把她打扮成小太監(jiān)，帶出宮來吧！這也需要五阿哥幫忙才行。帶出來之后，還得送回去！”爾康積極地說。

“我們信得過五阿哥，他一定不會泄露機(jī)密的！”

“夏姑娘……”爾康再度凝視紫薇。

“能不能請你們不要叫我‘夏姑娘’，如果不見外，就叫我紫薇吧！”

“行！那么，你也不要公子少爺?shù)睾?，叫我爾康，叫他爾泰吧。?

“好，”紫薇注視爾康，“你剛剛要說什么？”

“你要心里有個譜！不管小燕子是怎么做到的，她確實做到了！她已經(jīng)讓皇上心服口服，認(rèn)了她，還非常寵愛她！昨夜她在皇宮里翻墻，皇上都不肯追究，你就知道她的能耐了！可是，如果皇上發(fā)現(xiàn)她是假格格，以皇家律例，她是死罪一條！你，真想置她于死地嗎？”

紫薇心里一酸，尋思片刻，坦白而真誠地說：

“小燕子和我是結(jié)拜過的，她是我的姐姐！在結(jié)拜的時候，我就誠心誠意地向皇天后土稟告過，將來無論我們兩個的遭遇如何，我一定對她‘不離不棄’！現(xiàn)在，她頂替了我的地位，當(dāng)了格格，我雖然懊惱生氣，可是，她還是我的姐姐！如果，為了要證明我自己的身份，而把她置于死地，我是絕對絕對不愿意的！我現(xiàn)在想見她一面，主要是想弄清楚，到底這是怎么一回事。這個疙瘩卡在我心里，我是坐立不安，只要她給我一個解釋，讓我了解真相，我就回濟(jì)南去，當(dāng)一輩子的夏紫薇！”

這一篇話，使?fàn)柨瞪钌畹馗袆恿耍凰惨膊凰驳乜粗限?，一嘆：

“那……你也不必回濟(jì)南，人生的際遇，有時是很奇怪的。老天或者有它的安排，也說不定！”

紫薇一怔，凝視爾康，爾康的炯炯雙眸，也正灼灼然地看著她。兩人目光相接，都有著深深的震動。

“那么，讓我和阿瑪再研究一下，和爾泰再部署一下，你相信我，我一定盡快安排你和小燕子見面！”爾康說。

紫薇感激不已，期待得心跳都加速了。

“我先謝謝你了！”

于是，這天下午，永琪和爾泰結(jié)伴來到漱芳齋，兩人的神色都非常嚴(yán)肅。一進(jìn)門，永琪就把自己貼身的太監(jiān)小順子、小桂子都安排在院子外面。又極其慎重地叫來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讓他們?nèi)w分站在門外把風(fēng)。兩人這才走進(jìn)大廳，把窗窗門門一一關(guān)好。小燕子困惑地看著他們，等到爾泰一說出紫薇的下落，她才驚叫起來，激動無比地喊：

“你說，紫薇住在你家里？我所有的故事你都知道了，你唬我吧？真的還是假的？”她轉(zhuǎn)頭看永琪，“五阿哥！你也知道了？”

永琪急忙制止她：

“你聲音小一點！這是何等大事，你還在這里嚷嚷！你真的不要命了嗎？是的，我也知道了！爾泰把什么都告訴我了，現(xiàn)在這兒沒有外人，我和爾泰要你一句真話，你坦白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格格？”

小燕子狐疑地看永琪和爾泰，不敢說話。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們，如果我要跟你作對，我就不會來問你了！直接把紫薇送到皇上面前去就好了！”爾泰著急地說。

小燕子聽到紫薇的名字，一顆心就全懸在紫薇身上了，急切地問：

“紫薇好嗎？她罵我嗎？恨我嗎？”

“她怎么會好？那天在街上看著你游行，她追在后面喊，被侍衛(wèi)打得半死，幸好我哥把她救進(jìn)府里。進(jìn)了府到現(xiàn)在，每天都精神恍惚，眼淚汪汪的！”爾泰說。

小燕子眼圈一紅，咬著嘴唇，忍住眼淚。

“那……她一定恨死我了！”

“她說，只想見你一面，聽你親自告訴她，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她還說，就算你騙了她，你還是她結(jié)拜的姐姐！”

小燕子這一下把持不住了，頓時間，眼淚稀里嘩啦地滾滾而下。

“我不是存心的！我不是存心的……”她哭著說。

永琪不相信地瞪著她：

“難道她的故事是真的？你不是格格，她才是？”

小燕子淚眼汪汪，拼命點頭。

永琪、爾泰都睜大了眼睛。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燕子急急解釋，“當(dāng)時我被一箭射傷，病得昏昏沉沉，皇阿瑪看了我身上的東西，不知怎么就認(rèn)定我是格格了。等我醒來，皇阿瑪對我好溫柔，問這個，問那個，我就有些迷迷糊糊起來……然后，一屋子的人過來跟我跪下，大喊‘格格千歲千千歲’，我就昏了頭了！”

永琪腳下一個踉蹌，臉色蒼白。

“天??！你怎么能昏頭呢？這是要誅九族的欺君大罪啊！”

“我沒有九族，我只有一個人，一個腦袋……”

永琪跺腳。

“這個腦袋已經(jīng)快保不住了！”便心慌意亂地看爾泰，“你說要怎么辦？這事是絕對不能說穿的！”

永琪臉色那么蒼白，爾泰的臉色就也蒼白起來。

“或者，我們可以說服紫薇，讓她放棄身份，將錯就錯，回濟(jì)南去……”

“她會肯嗎？她不是路遠(yuǎn)迢迢到京里來，就為了找皇阿瑪嗎？”永琪瞪著小燕子，“這樣吧！我們掩護(hù)你溜出宮去，出了宮，就不要回來了！我給你安排幾個高手，保護(hù)著你，你連夜逃走吧！”

“你別糊涂了！”爾泰著急地說，“這是什么爛主意？那怎么成！宮里丟了一個格格，多少人要倒霉！你和我，也脫不了干系！”

小燕子見永琪和爾泰神色緊張倉皇，這才知道事態(tài)嚴(yán)重。

“難道……皇阿瑪真的會砍我的頭？”她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聲音，不相信地問。

爾泰和永琪不約而同地、嚴(yán)重地點頭。

“皇阿瑪對我這么好，他怎么舍得殺我？”她還是不信。

“他對你好，是因為他相信了你的故事，以為你是他的骨肉！如果他知道你騙了他，他氣你恨你都來不及，還會原諒你嗎？”永琪說，“你對于我們王室的事，了解得也太少了！”

小燕子這才急了。

“那……我們還等什么？我這就去換衣裳，你們帶著我，馬上逃走吧?！毙⊙嘧诱f著，就往寢室里沖去。

爾泰急忙拉住她。

“你不要說是風(fēng)，就是雨。爾泰說得對，這樣做不行的，何況什么都沒安排……”永琪話說到一半，外面，忽然傳來小順子、小桂子、小卓子、小鄧子……他們緊張而大聲的通報，一進(jìn)一進(jìn)地喊進(jìn)來。

“皇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永琪、爾泰、小燕子全都倏然變色。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