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巷,落日隱退,天霧蒙蒙的。
顧危第一次牽著謝南梔走入督主府,心情頗為順暢。
他喚來滿臉詫異的女使:“你去交代后廚,今日做糖醋小排、水煮魚、炙羊肉、櫻桃煎,還有——”
“阿兄,今日府上有客人嗎?”謝南梔出聲打斷,這些菜品全是她喜歡的菜式,難不成他全都記得?
“沒有?!?
“那這么多菜我們吃得完嗎?”小女娘偏頭發(fā)問。
顧危輕蹭鼻尖,抬眸望向雁回:“本督今日高興,你們幾個跟著一起吃吧?!?
“多謝主,多謝女娘!”雁回立時狗腿子附和。
“對了,這個給你?!倍街鲝亩道锬贸鲆淮禽p輕放至謝南梔手心,“這......是我之前給你買的,沒來得及給你?!?
“何時?我怎么沒印象?”小女娘掌心發(fā)熱,臉頰升溫。
“小滿去世后,怕你太傷心,買來哄你用的?!鳖櫸e開視線,語氣輕柔,“后來以為你是仇人之女,所以......”
“所以,那幾日你對我格外冷漠?”
聽聞小女娘略帶嬌軟的嗔怪,他假意咳嗽幾聲,故意岔開話題:“你在宮里有沒有毒性發(fā)作?”
謝南梔點頭頷首之際,男人肉眼可見地消沉慍怒。
他抄起拳頭一把砸在墻柱,看向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命雁尋給她服下解藥:“這其實不是毒,只是一種烈藥?!?
“你自幼體虛,患有弱癥,大抵是出生那日輾轉(zhuǎn)至宮外時感染了風(fēng)寒,從此落下的病根。這藥,會讓你疼痛難忍,也會治好你的病。”
謝南梔回想起離開謝府后的數(shù)月,她幾乎沒再生病。
原來,他從那么早開始,就在救她。
心中一時不是滋味,苦惱自己沒有摸透阿兄的用心良苦,又氣憤自己誤會了他。
她仔細端詳顧危,從頭頂?shù)矫嫒?,再到足尖,最后落至腹部?
“阿兄當(dāng)初為何要做太監(jiān)?做個君臣,做個名將,不也能蟄伏?何必毀了自己畢生幸福?”
顧危嘴角抽搐,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聲音含糊:“我是男人,真男人?!?
“真男人?”謝南梔表示不懂。
“雁尋有很多奇藥,能幫我瞞過檢查,所以......我也能娶妻生子。”顧危像只煮熟的蝦,耳垂紅得透徹,“你若不信,也可檢查一下?!?
謝南梔:“......”
她無以對,羞得想找個地窖躲起來。
索性,顧危并未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命女使拿來一堆東西,將三袋糕點輕輕放她手里,又將一袋銀釵玉簪交至她手中,最后拿出一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腻X囊。
“往后,我的就是你的,你只管揮霍,剩下的交給我?!?
謝南梔看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顧危,一切都在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她笑得美滿,如一朵潔白梔子:“我總不能什么都不干吧,我們的復(fù)仇大計,我也得出一份力才行?!?
顧危瞧她笑得璀璨,心底生花。
“無妨,明日晉王和謝淮便會連手刺殺臨帝,你只需靜待我凱旋?!?
......
天微亮,碧藍如洗的蒼穹不染一分雜質(zhì),東方初旭已然冒尖。
雁回披甲戴胄從外來報:“主,可以出發(fā)了?!?
顧危坐在秋園的檻上,謝南梔靠在他肩膀睡得香甜。
他抱著小嬌娘往寢屋內(nèi)走,躡手躡腳將她放在床榻,替她掖好被褥,才準備離去。
“阿兄?!?
小嬌娘睜開惺忪睡眼,立時坐起身。
“阿梔乖,你先睡一覺,一覺醒來阿兄就回來了?!?
謝南梔不聽勸,躲開他撫慰的掌心,下榻穿鞋。
“不要,我要和阿兄一同去?!?
“阿兄去哪,我就去哪,我要和阿兄一起見證?!?
顧危遍布血絲的雙眼閃過一絲情意,思慮片刻,點頭首肯。
任雁回替他穿好甲胄,他在一旁謹慎交代:“命追風(fēng)、雁尋誓死守護阿梔?!?
離開督主府時,青云巷內(nèi)黑壓壓一片。
一邊是黑甲衛(wèi),另一邊是謝南梔不曾見過的黑騎。
“這就是你們說的傀?!鳖櫸O蛩忉?。
謝南梔迎著眾人泣血的視線上馬,獨自一人坐于馬背,她頭一回激越亢奮。
二人并肩同行,闖入宮內(nèi)時,已然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