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驚蟄回來,眾人的眼神一下亮了,鄧麥更是一下跳起撲上前來接走行李:“林哥,你可算回來了!這一走那么多天,真是擔心死我了?!?
上回那次大伙一起去申市的經(jīng)歷可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林驚蟄各種膽大包天的行徑更是讓他大開眼界。他記著林驚蟄在那還欠了七十萬塊錢呢,這次對方單刀赴會,也不肯帶上他,打林驚蟄剛走那天起,鄧麥心里就一直胡思亂想。
林驚蟄干什么去了?他借了那么多錢,該不會去和人拼命了吧?
呂小江是申市人,對自己的家鄉(xiāng)有些敏感,對自己這個長得好看行事作風卻非常神秘的舍友也十分好奇。他慈眉善目的白胖面孔露出個疑惑的表情:“馬上就要開學了,你去申市干嘛?”
“有點事兒要辦?!绷煮@蟄避重就輕地問,“軍訓的日子定了嗎?”
這是所有人最發(fā)愁的一件事,一想到接下去一段時間要頂著烈日站軍姿,大伙的臉色就一下變了,王軍更是哀嘆一聲倒在床鋪上:“定了,說是過幾天就發(fā)衣服,下周末開始,咱們學校場地還不夠,得去基地,臥草,十多天啊!”
林驚蟄算了下時間,現(xiàn)在距離下周末只剩下六天了。
他什么苦頭沒吃過,因此絲毫感受不到這群孩子如同面臨世界末日一般的心情,他反倒還挺期待的,這輩子從醒來起手上一直有忙不完的事,都顧不上鍛煉身體,這次從軍訓開始,正好把健身給撿起來。
只是連續(xù)十多天的封閉活動確實要耽誤很多事,林驚蟄琢磨著自己在軍訓之前得把一些該交代的東西都交代下去才行。
他在燕市也沒什么認識的人,上輩子雖然認識一批狐朋狗友,也深知用什么手段能搞定他們,但正事兒上這群人派不上什么用場。思來想去,林驚蟄想起了一個人。
方文浩,方老爺子他孫子。
方老爺子一家他還是很信得過的,加上方文浩雖然吊兒郎當了一點,為人處世卻并不幼稚。他手上應該已經(jīng)有了點自己的事業(yè),林驚蟄想起他之前帶自己來學校報道那天,腰上的bp機基本就沒停下過。
這樣一位在燕市小有根基又有點靠譜的對象還是挺難找的,可以發(fā)展發(fā)展合作業(yè)務。
燕市大學的學生會宣傳部辦公點就在本校區(qū),方文浩和他是同一個系的,林驚蟄一邊打聽完方向朝那走,一邊在心中深思,校區(qū)內(nèi)的廣播正在播放一首當代著名流行歌曲,來自一位港島女星。
這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生活在當下的人們,又有誰能想到這位紅極一時的歌星,會在后世過氣得連演唱會的門票都賣不出去?
但林驚蟄不光知道這些,還知道許許多多埋藏在時光里的秘密。
細數(shù)往后的幾十年,國內(nèi)大部分人民所能接觸到的發(fā)展迅速的最顯而易見的行業(yè)——互聯(lián)網(wǎng)、地產(chǎn)、貨幣、證券期貨、能源和一些制造業(yè)。
其中利潤最大的互聯(lián)網(wǎng),很遺憾,林驚蟄沒有這個技術。他充其量只知道一些沒什么技術含量的小捷徑,比如注冊域名賺錢什么的,至于編程技術,那實在是太難為他了,他連王者農(nóng)藥都玩不轉(zhuǎn)。
貨幣和證券期貨他上輩子都炒過一點,但這需要時機,不是什么時候下水都能賺到錢的。
能源……這一行業(yè)云集大佬,至少以他目前的力量還無法接觸到。
剩下的只能是地產(chǎn)和制造業(yè),而這兩個行業(yè)無一例外的,前期都需要一筆不小的投資。
他繞過緩坡,燕市大學破舊得非常神奇的宿舍樓外景致還是非常鳥語花香的,眼看終點就在前方,林驚蟄卻突然感覺到了背后一道灼熱的視線。
跟人勾心斗角了那么多年,他對這很敏感,立刻轉(zhuǎn)身看去。
背后注視著他的人匆忙轉(zhuǎn)開了視線,變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個外表嚴肅的中年男人打扮得十分整齊,眉間皺起深深的“川”紋,眼神鋒利,外表看上去就像是系里某個十分嚴肅不好相處的教授,他神情偽裝得天衣無縫,像是無意路過了這個地方,也和林驚蟄素不相識。
但林驚蟄在看到他的瞬間,心臟卻狠狠地震了一把。
對方漸行漸遠,背影逐漸消失在了一處不遠處的小果林里。
林驚蟄駐足原地,目送他離開,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微顫,他木然地回過頭,繼續(xù)邁開腳步。
他不知道對方進入樹林之后是否會在密林的遮擋下接著偷偷窺視自己,但這個嚴肅到好似無法接近的中年男人,卻是他前世窮盡一生也無法忘記的——
父親。
林驚蟄回憶著,他記得父親林潤生并不是燕市大學的教授。這一年代,他應當正在隔壁某以理工著名的重點大學擔任信息通信工程系的教授。兩所學校相隔不遠,但正常情況下教職工應該不會搞錯吧?
對方是來看自己的嗎?
他想到這一點,一時喉頭發(fā)哽,又禁不住去回憶,上輩子對方也曾這樣偷偷關注過自己嗎?
他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考入燕市大學的?又是從哪里得知自己入學的科系?他從什么時候起悄悄跟在了身后?為了碰這一面又在宿舍樓外等了多久?
林驚蟄想不通,從上輩子起就一直想不通,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內(nèi)斂成這樣,將自己的煞費苦心密密掩藏在冷淡的表象下,紋絲不透。
他邁步上樓,背負著沉沉的疲倦,找到宣傳部辦公室,敲門。
方文浩正在里頭同幾個人說話,抬頭看到他時略有些驚訝:“林驚蟄?你怎么來了?”
全副武裝的笑容幾乎在瞬間爬上面孔,林驚蟄倚著門,朝同樣看出來的幾個部內(nèi)干部點頭問好,懶洋洋朝方文浩道:“方哥,有時間么?一起吃個飯?”
方文浩當然有時間,更別提家里的老爺子重點叮囑過讓他在學校里一定要對林驚蟄多多關照。恰好是午飯時間,他交代了一下工作,收拾收拾東西便出來了,同林驚蟄寒暄幾句后,說笑著朝樓下走去。
他邊走便為林驚蟄介紹:“你要是想進學生會,差不多就可以籌備起來了,剛好我們宣傳部還有幾個空缺。在校期間反正沒什么事情,你可以表現(xiàn)得活躍一點,學生會也有專門的發(fā)表論文的門路,多積攢點資歷,畢業(yè)之后對你有好處?!?
林驚蟄心不在焉地笑著回絕:“還是算了,我不太擅長組織活動?!?
這種托詞方文浩肯定不信,但也看出了林驚蟄無意于此,人各有志嘛,他也不多勸告,只話鋒一轉(zhuǎn),為他介紹起會內(nèi)部的結構來。
“過段時間介紹幾個同系的學長學姐給你認識,學校里也是小江湖,你不進學生會也要多準備點門路?!狈轿暮菩跣踹哆兜卣f,“燕市大學和其他學校不太一樣,里頭挺復雜的,在這呆段時間你就知道了。所以在學校里千萬別張揚,別惹事兒,尤其學生會里,有幫人跟我也不對付,就那個會長胡少峰,特別囂張,遇到這種人,咱就躲遠點。”
林驚蟄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想了想才想起上輩子好像跟那群狐朋狗友玩樂的時候聽說過,似乎是一幫和普通高衙內(nèi)作風不太一樣的公子哥,比之林驚蟄的圈子又高了幾個等級,好像事業(yè)還做得挺大,但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他這會兒滿心都是他爹林潤生,沒工夫琢磨這個,胡亂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校區(qū)內(nèi)的餐廳,方文浩提著筷子有些意外:“你要給你那個哥們找進修班?他不是說不想上學嗎?”
“找個短期的就行,一個來月二十天這種,重點給他惡補點商業(yè)基礎?!绷煮@蟄道,“我主要也是在燕市這沒門路,所以得托方哥您幫我問問?!?
方文浩嘖了一聲:“這幾年好多人工人下海做生意,我還真知道幾個不錯的補習班,只是學費……”
林驚蟄道:“學費不是問題,靠譜就行?!?
方文浩聽他全然不似作偽的語氣,凝神打量了他表情一會兒,費解地搖頭:“我有點搞不懂,就一個哥們,你至于給安排得那么面面俱到嗎?又給租房子又給安排上補習班的,還不讓人去打工,燕市這會兒工人工資可不低。”
林驚蟄道:“打工不是出路,這是我哥們,我能拉總得拉一把。”
方文浩是真服了,他自問自己是個頗講義氣的人,在朋友圈中作風也很受好評,但倘若和林驚蟄異地處之,他講義氣的辦法最多也就是給哥們介紹個待遇不錯的工作,絕對做不到跟林驚蟄似的,連對方的未來發(fā)展也一并考慮著。
年輕的男孩子對這種友情總不可避免的敬佩和向往,方文浩肅然舉杯:“成,就沖你這份心,這事兒交給哥,哥替你辦妥?!?
林驚蟄聞便笑了,同他碰了碰杯子,小白兔一樣無害的模樣晃得方文浩眼睛都花了一下
他道:“謝謝哥?!?
定妥了這事兒,到軍訓之前林驚蟄便一身輕松了,一切活動便可定在鄧麥從那個短期經(jīng)濟補習班畢業(yè)之后。鄧麥腦子活絡,人也聰明,理解那些基礎的東西想必不難,補習班的投資也是很必要的,這年頭最珍貴的資源就是人才,鄧麥這種手段的人,倘若放在后世,不知道會被多少企業(yè)主爭相搶奪。
認真算來,其實還是他占便宜了呢。
吃罷飯,方文浩便匆匆告辭,林驚蟄一路走一路沉思,踢著一顆倒霉遇上他的小石頭。
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無時無刻不在思考的方式,太多的事情在同一時間找上門后,容不得他半點的放松。
拐了個彎,他頂著驕陽和暖風爬上緩坡,朝著宿舍樓方向緩緩地走。
石頭略踢重了些,咕嚕嚕滾了個沒影,他醒過神來,舉目望去,想要尋找。
身后卻在此時傳來了一個他意料之外,又深埋在記憶里的聲音——
“林驚蟄?”
他心中一跳,腳步微頓,回頭看去。
身后的中年男人皺著眉頭看著他,目光鋒利,表情冷硬,一副不耐煩又不好接近的模樣。
他兇惡地盯著林驚蟄被曬太陽曬得通紅的臉,林驚蟄卻看出了他嚴肅表象下的踟躕不安。
雙方看起來像是僵持了一會兒,眼見對方腳步后挪,好像又要把勇氣憋回去離開了。
“一起喝杯茶吧。”林驚蟄只好無奈地嘆息一聲,主動開口,“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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