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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清放學(xué)路上接到母親的電話,廖和英在那頭和兒子哭訴丈夫連續(xù)好多天的神經(jīng)質(zhì)舉動。
“誰知道他在書房里談什么?。课铱粗焓苛炙麄儊砹?,就上去讓他們下來吃飯,你爸他直接讓我滾!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他有沒有把我這個老婆放在眼里……”
母親尖銳的啼哭聲讓邵文清忍不住眉頭微皺。父親出院之后性格大變,尤其從邵氏集團(tuán)的管理層位置上退下來之后,簡直暴躁易怒到了極點,輕易一點小刺激都能讓他大發(fā)雷霆。家里遭逢大變,邵文清也比從前懂事了許多,因為醫(yī)生說不能讓邵玉帛情緒激動,所以家里出什么小摩擦邵文清通常都會首先退步。
但最近一段時間,連他都開始無法忍受了。
家里有一個負(fù)能量爆棚又心比天高的父親真的會把全家都攪合到雞犬不寧,邵玉帛就像是一只自負(fù)的刺猬,扎傷一切關(guān)懷靠近的人。邵文清覺得他一定是著魔了,每天不厭其煩地搜索有關(guān)邵衍一家的消息,連電視上的相關(guān)新聞播報都反反復(fù)復(fù)地看。家里的傭人之前還聽邵文清母子的話每天仔細(xì)篩選掉報紙里有關(guān)邵衍一家人的消息,被邵玉帛發(fā)現(xiàn)之后一通大罵,當(dāng)場辭退。
家里再沒人敢?guī)椭枘婺兄魅?,邵文清成天被父親拉著灌輸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搶回邵氏的理論,只覺得身心俱疲,無力招架。
他實在是想不通,父親已經(jīng)這樣了,說話都口齒不清了,怎么還是如此不肯服輸?
邵文清到底是年輕人,被念得多了覺得不耐煩,就開始反勸邵玉帛先養(yǎng)好身體再想這些身外之物。哪知道邵玉帛一聽他的勸慰頓時就氣得怒發(fā)沖冠,痛罵他沒斗志不是自己的種,又摔杯子又砸椅子的,還把邵衍給拎出來和邵文清比。邵文清的自尊心一下子就收不住了,他在學(xué)校里天天聽各種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的話,回到家居然也找不到清凈!于是和自家父親惡語相向,也以牙還牙地拿自家大伯的成就和父親比,把邵玉帛氣得出氣比進(jìn)氣多,差點就躺地上起不來了。
邵文清也是動了真火,父親恢復(fù)之后就毅然決然地從那個不得安寧的家里搬了出來。他不缺錢,買到合適的安身之所也只是分分鐘的事情,離開了老宅那個寬敞卻壓抑的環(huán)境,他整個人就像是重生一樣解脫了。
“媽,爸最近的狀態(tài)很不對?!彼驍嗄赣H的訴苦,忍不住勸道,“你要不然搬過來和我住吧,何苦在家里受委屈呢?”
廖和英一聽這話哭聲就頓了,沉默許久之后才啞著嗓子笑道:“不要胡說八道了……”
“不是胡說八道?!鄙畚那宓哪抗馔高^車窗落在遠(yuǎn)處厚厚的遮住太陽的云層上,眼神透出些悵惘,“爸一點也不需要我們,搬出來吧,大家都過得輕松一些?!?
車疾馳在公路上,進(jìn)入市中心,周圍的人流變得多了起來,四處都是林立著的高樓。
邵文清看到前面排的看不到頭的亮起紅燈的車尾,狠狠按了兩下喇叭,煩躁地靠在椅背上,余光掃到了什么,迅速轉(zhuǎn)過頭去。
旁邊是a市的地標(biāo)性建筑物天府大廈,全a市最奢華氣派的商場,邵文清的每一任女朋友都將這里看做圣地一般的來處,他近來卻開始鮮少踏足了。
原因……大概是害怕觸景傷情?
天府大廈前頭的廣場排了好長好長的隊伍,隊伍盡頭草草搭了一個活動臺。廣場離馬路不遠(yuǎn),瞇著眼睛,邵文清看到活動臺上穿著御門席廚師衣袍的年輕人正在分粥。排隊的人都是等著領(lǐng)粥的,許多人捧著小碗不等散開就站在施粥臺周圍迫不及待地喝起來,場面一時無比熱鬧。風(fēng)夾帶著熱粥濃郁甜蜜的香氣鉆進(jìn)鼻腔,邵文清先是困惑不解,隨后才意識過來,今天是臘八節(jié)。
怪不得場面如此火爆,臘八節(jié),御門席又開始分粥了。
御門席去年臘八在s市分粥的盛況邵文清在a市都有所耳聞,那些拿到粥的食客們口口相傳,簡直把自己喝到的一碗粥形容成了天下難尋的珍饈。邵文清不明白,不就是一碗粥嗎?
路上堵的厲害,開到下一個小道口,他拐進(jìn)去把車停在了廣場旁邊。
a市這樣的內(nèi)陸城市冬天濕冷濕冷的,邵文清緊了下外套的衣領(lǐng),下車后抬頭看向天府大廈,大樓側(cè)面張貼著御門席子公司御門樽酒莊開業(yè)的巨大宣傳海報。海報里三種相似又不相同的酒**錯立著,背景莊重古樸,御門樽三個字躍然紙上,字跡放肆瀟灑,一看就是邵衍的手筆。
邵文清盯著字看了好久,長長的出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涌動的是什么情緒。他也排進(jìn)了等待施粥的隊伍里。
滿身名牌握著豪車鑰匙的他在隊伍里并不十分顯眼,不少來天府大廈購物的顧客們大概也來排個熱鬧,邵文清聽前頭兩個穿著入時拎著奢侈品包的年輕女孩聊天——
——“我們家不是老會員嘛,御門樽開業(yè)那天我爸就帶我去了,我滴天,那個人多,后面買酒都靠搶的?!?
“哇,那你不是親眼見過邵衍了?他長得帥不帥?”
“帥肯定帥啊!你不知道,我當(dāng)時跟我爸在內(nèi)場等他們來,邵衍一進(jìn)屋,天,整個屋子都亮起來的感覺。我爸后來還推我讓我上去跟他搭話,邵衍就站在那,也不說話也不動地看了我一眼,我腳都軟了,就是不敢上去。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慫!”
邵文清垂著眼忍不住露出微笑,忽然聽到有人問他:“先生要吃甜還是吃咸?”
他一抬起頭,沒發(fā)現(xiàn)竟然輪到自己了,目光在粥棚調(diào)料桌大大小小的碗上掃過,趕忙回答:“咸,咸的?!?
施粥的是個圓圓胖胖的小姑娘,穿著雪白的衣服帽子還戴口罩,就露出一雙可愛靈動的眼睛,特活潑,說話都帶著笑:“您真會選,御門席里咸味的粥菜都是衍少的徒弟們親手做的呢。小心燙手,祝您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鄙畚那宓偷偷鼗亓艘宦?,抬頭一掃,之前說個不停的兩個姑娘就這樣拎著名品包靠著粥棚的柱子喝起來了。稠厚的粥泛著深深的醬紫色,香氣浮動,帶著熱氣敘敘擴(kuò)散開。碗邊的菜邵文清認(rèn)得,是御門席非常紅火的醋芹和泡蘿卜條,還有幾塊黑褐色的豬油渣,這里頭尤其是醋芹,許多人在店里等上一兩天也未必能買到,用來配施粥……還真是大方。
稠厚的臘八粥涌入口中,谷類和豆類被熬煮到化開后融合的香氣層層擴(kuò)散在口腔里。整個身體在厚粥咽下去的一瞬間由內(nèi)而外暖了起來,邵文清忍不住喟嘆一聲,香濃的粥味順著他的鼻息把整個人纏綿地包裹了起來。
不大的一碗粥沒幾口就喝完了,邵文清整個人繃緊的神經(jīng)此刻都被安撫地松弛了下來。他盯著空蕩蕩的粥碗上小小的御門席印章圖樣,許久之后,也不知道是朝誰輕輕說了一聲:“大吉大利,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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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的御門席前不久開業(yè)了,開業(yè)當(dāng)天整層樓擠得水泄不通,場面堪稱火爆。連許多媒體也調(diào)侃說一線城市近些年經(jīng)濟(jì)速度發(fā)展提升的厲害,雖然發(fā)聲之后被民間一通諷罵,但也足以看出御門席的位置有多么供不應(yīng)求了。
臘八按照慣例施了場粥,b市灰塵大,粥棚蓋成了半封閉的,邵衍繞過廣場上排的看不到盡頭的隊伍進(jìn)了商場,一到后廚,就聽到自家徒弟的聲音鞭炮般噼里啪啦地響起。
田小田來抓他胳膊,一邊將他朝屋里帶一邊道:“師父你可到了!王老爺子和高老爺子又來了,他們倆是把廚房安咱們這了吧?”
“又亂提要求了?”
“說要買你的茶?!?
“賣唄,價錢讓他們自己看,肯定不能給太低?!鄙垩車鴩勾魃峡谡执蜷_烤箱門,蒜香味撲鼻而來,他用一個大夾子直接將里頭肥厚的烤肉排給鉗了出來。
肉排油汪汪的,肥瘦相加,表面被均勻烤成了完美的微焦火候,還因為余熱在朝外滋滋冒著肉汁。它躺在盤中的時候微微顫動了兩下,之后便隨著熱氣開始散發(fā)撲鼻的濃香,田小田一邊說著話一邊把目光盯在了肉排上,被美食歷練多年,此刻都有些難抵誘惑。
肉排的烤盤里四散著切成小粒的蒜,被肉汁浸潤烘烤,紛紛成就為金黃色的袖珍美味,邵衍把它們?nèi)挛宄P到了另一個大碗里,遞給田小田的同時出聲吩咐:“肉切厚片,這個淋在肉片上。”
田小田戴著口罩咽了下唾沫,忍住饞意道:“能分我一小塊嗎?”
邵衍詫異地看他,良久之后嘖了一聲:“出息!”
到底還是割下了一些用不上的邊角給他。田小田蹲在自家?guī)煾改_邊吃的都抬不起頭——這是牛肉排,選的大概是肥肉和筋比較多的部位,非常有嚼勁。牛肉的肥肉部位經(jīng)過烘烤,口味從肥膩轉(zhuǎn)為焦香。肉排很厚,頂多也就烤了個七分熟,生部用火槍短暫掠烤,被鎖在里頭的汁水非常豐富,幾乎每一下咀嚼都能迫出更深層的美味來。
滿嘴都是肉和蒜粒的香,田小田吃的滿足極了,之后伺候起魚膏都帶上了滿滿的愛意。邵衍的主要工作就是過來視察徒弟們的工作狀況,看田小田火槍用的純熟,動作輕柔如同浮風(fēng),金黃色的魚膏被他稍經(jīng)炙烤覆上了一層淺色的焦疤,濃重的鮮味立刻隨著火焰的離開放肆起來。
這小子現(xiàn)在能挑點大梁了,學(xué)菜的速度越來越快,舉一反三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這個魚膏就是他自己的創(chuàng)新菜,用風(fēng)干魚籽醬成膏狀,和切成蓉絮的松茸一起上桌,雖然創(chuàng)意只是普通,但味道著實是非常不錯的。
田小田一邊弄菜一邊和自家?guī)煾搁e談,沒心沒肺地講:“師父,前幾天b市的漁撈酒樓又派人來挖我了,說讓我做那邊的主廚,給我多高多高的待遇。他家那個什么老板前幾天還和邵董一塊上過報紙呢,握手握的那叫一個親熱,轉(zhuǎn)頭就來挖墻腳,兩面三刀的,你們可得小心點?!?
邵衍瞥他一眼,道:“香餑餑,現(xiàn)在什么身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