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雖然單獨召見了胤礽,但過后卻沒有任何動靜,胤礽仍然被監(jiān)禁著,滿朝文武滿心惶恐,實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么想。各個派系的斗爭越發(fā)激化,有人力保太子,也有人歷數(shù)太子惡行。紛紛擾擾,黑臉紅臉,你方唱罷,他又登場。
各位阿哥的態(tài)度也很是各異,自塞外回來后,十三阿哥入宮的次數(shù)明顯減少,我基本上沒有怎么見過,四阿哥干脆稱病在家,閉門不出。八阿哥也不曾在乾清宮露面,九阿哥和十四還偶爾能看到,可兩人總是來去匆匆,人多眼雜也沒說話的機會。
康熙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不置一詞。有時休息時,他甚至?xí)臀伊囊粫璺矫娴氖虑?,何地的水好,哪種茶葉的名字起得最有意境,誰寫的吟詠茶的詩詞最是貼切。他看上去態(tài)度閑適,我和李德全也悠悠然地伺候著。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我靜靜看著這一切,心里極度崇拜康熙。他雖然心頭也在煎熬著,可面上卻任誰也看不出來絲毫。而他卻不動聲色間已把每個人的舉動盡收眼底。
就這樣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廢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著,大阿哥胤禔也幽禁著,朝內(nèi)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記著這個未決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是表面上張燈結(jié)彩的喜氣,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濤起伏。我不想去看這粉飾出來的喜氣,正好也輪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雖主動要和我換班,被我推辭了,囑咐她好好去樂吧,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守著殿中的火燭和熏爐迎來了康熙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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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剛蒙蒙亮。我靜靜坐在桌前,凝望著窗外。玉檀從窗前過,看我坐著出神,納悶地問:“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這會子不睡一會嗎?”我這才回過神來,笑道:“這就睡!”說完,掩了窗戶。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門。
我仍然靜靜坐在桌前,感覺窗外的太陽由弱變強,屋里漸漸越來越亮堂,心卻越來越沉,我趴在桌上想,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有來呢?難道今年他忘了?還是有其它事情耽擱了?或者以后不會再有了?
從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監(jiān)送來午膳,仍然沒有人來。我半點胃口也無,連看都懶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邊,鞋不脫,就躺倒了。我一直認(rèn)為自己心里早做好了準(zhǔn)備,會平靜的接受‘他隨時會放手,隨時有可能就此從我生命中淡去’,畢竟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原來我只是‘以為’而已,事到臨頭時,我居然不能平靜,原來我會失落!會傷心!
正心中冰涼,忽聽得敲門聲,忙一骨碌坐起來,幾步?jīng)_到門邊拉開門。卻是一愣,門前立著的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小太監(jiān),他看我疑惑地看著他,忙一面請安,一面陪笑說:“奴才小順子,平常不在乾清殿走動,所以姐姐看著眼生。”我聽完,未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回頭左右打量了一下,從懷里掏了個紅色絲綢的小包給我,我心中雖滿是納悶,想著怎么是個小包裹,但還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過來,他看我收了東西,滿臉笑意地打了個千就匆匆跑走了。我趕忙關(guān)好門,走到桌邊坐下,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打開包裹,里面是一條項鏈。
拿起細(xì)看,纖細(xì)如發(fā)絲的幾股銀絲纏繞在一起,彼此交錯,仿若水波起伏流動,鏈墜子是一朵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木蘭,精雕細(xì)琢,似乎是一朵縮小了的真花,只需湊到鼻邊就能聞到它的清遠(yuǎn)香氣。一個念頭閃電般從腦海中閃過,全身一震,原來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覺得手中清涼的白木蘭好似那人的唇,一股涼意一下子從手心直沖到心底。忙一下把鏈子扔回桌上,叮咚一身脆響,正好落在剛才打開的絲綢上。
攤開的鮮紅絲綢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動著的銀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蘭靜靜的浮在水波之間。我呆看了半晌,只覺得耳邊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聲,冷冷的唇輕輕撫過,身子發(fā)冷,而心卻發(fā)燙。猛地從椅上跳起,急急把絲綢裹好,打開箱子,塞到了最底層。
手指輕輕滑過也被我壓在最底層的三封信,默然半晌,終是沒有忍住,拿了出來。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著它們,其實內(nèi)容早已熟記,字跡墨色,都深深印在腦海中。在宮里寂寞壓抑的漫漫長夜里,腦中誦著它們靜靜渡過了無數(shù)個難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聲對自己說‘以后再沒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氣,拿過最低下的一封,緩緩打開:
“東門之?,茹藘在阪。
其室則邇,其人甚遠(yuǎn)。
東門之栗,有踐家室。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