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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端州

戚竹音拿著賬簿,說:“姨娘們就這么聽她的話?”

“起先給大夫人甩臉子呢,”賬房說,“都是生過哥兒的人,仗著老爺心疼,不交賬還要去老爺院子里鬧。大帥不是把紅纓姑娘給大夫人用了嗎?大夫人就讓紅纓姑娘把哭昏的姨娘請回院子里,叫大夫來看,大夫看不出病,大夫人就把姨娘都埋院子里了。”

戚竹音沒反應(yīng)過來,她愣了須臾,說:“埋院子里了?”

“埋院子里了!”賬房說,“這下好了,姨娘們都哭成淚人了,說要跟大帥告狀?!?

“啊,”戚竹音說,“給我告狀?”

“大夫人就給了馬,開了門讓她們?nèi)ァ!?

姨娘們平素穿衣都要人服侍,哪個會騎馬?戚時雨不好那口!那么冷的天,誰敢去戚時雨院子里哭喪,花香漪就把誰埋自個兒院子里,跟種蘿卜似的,不要片刻就凍得姨娘們厥過去了。

花香漪身邊的姑姑都是太后精挑細(xì)選的老人,姨娘們敢撒潑,她們就敢換著花樣狠治。姨娘們跪廊子立規(guī)矩,連花香漪的面都見不著。等姨娘們哭哭啼啼地回了自個兒院子,就換兒子們上。

“是哥兒呀,”花香漪坐在屏風(fēng)后邊,溫聲說,“聽說前幾日在外頭欠著幾百兩銀子沒還,人都追咱們家里來了,這哪成呢?我是做主母的,心里頭憐惜你們兄弟幾個,就叫姑姑先還上了。你們別怕,條子都摁著手印簽著名,我給保存著,以免日后人家賴賬,回頭找上老爺……哥兒不坐啦?”

“就這么著,”賬房給戚竹音學(xué)完,說,“大夫人手里頭捏著哥兒們的賬,只要跟咱們報一聲,哥兒的鋪子就得統(tǒng)統(tǒng)抵到大夫人名下,這誰還敢鬧?”

戚竹音合了賬簿,她站了少頃,又把賬簿打開了,道:“挺有脾氣?!?

這賬目理得實在漂亮,戚竹音忍不住想,要是外頭的軍賬也能做得這么好,她還怕戶部那幾個老油子?但花香漪到底是太后的心尖肉,她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

二月雪漸少了,茨州的晴日增加,沈澤川得空就帶著姚溫玉到城郊轉(zhuǎn)轉(zhuǎn)。

今日萬里無云,晴空湛藍(lán),林間積雪已經(jīng)初現(xiàn)融化之勢,解凍的溪水叮咚,能見著些野物了。丁桃要放風(fēng)踏霜衣,就帶著歷熊在林子邊上玩。

“這幾日看著精神不好,”沈澤川就著雪擦了手,看姚溫玉一眼,“是夜里沒睡好嗎?”

姚溫玉蒼白的側(cè)臉映在霜葉間,他對沈澤川微微一笑,說:“天冷,腿疼罷了……”他頓了頓,“二爺?shù)蕉刂菀延邪朐拢盏较⒘藛???

“澹臺虎發(fā)現(xiàn)洛山尚有殘匪游蕩,策安就在那里耽誤了幾日,前夜說洛山殘匪已經(jīng)蕩清,離北鐵騎占據(jù)了洛山。”沈澤川今日換了玉色窄袖袍,外罩絨長褂,看著更年輕。他右臂戴著狗皮臂縛,在抬臂時吹響了口哨,猛就從林間旋身飛下,落在了他的右臂上。

猛太沉了,沈澤川只能架片刻。他給這兩頭跑的信使喂了白肉,就再次放它玩去了。

“洛山不愁,”姚溫玉看著猛飛離,“難在端州?!?

端州全線直面茶石河,這幾年被邊沙騎兵侵蝕透徹,誰也不知道里邊究竟有多少蝎子。蕭馳野只帶了五千禁軍,剩余的都是離北鐵騎,他不肯徹底放棄離北重甲,在端州一戰(zhàn)里勢必要找到對付蝎子的辦法。

沈澤川的心就懸在端州。

“如今驛站通暢,即便情況有變,也能立即出兵援助,”姚溫玉看沈澤川神色凝重,便寬慰道,“何況二爺吉人自有天相?!?

“陸廣白說阿木爾在茶石河對岸種了糧食,”沈澤川撥開耳邊的枯枝,“我擔(dān)憂他對中博早就起戒心,把糧田放在格達(dá)勒附近,是為了讓更好地和端州打持久戰(zhàn)。”

離北現(xiàn)在經(jīng)不起拖,端州如果打不下來,那么沙三營就相當(dāng)危險,并且中博就無法徹底地關(guān)上大門。阿木爾目光放得太長,沈澤川甚至覺得,從南到北他都看在眼中。

回想一下去年的戰(zhàn)事,阿木爾先用胡和魯牽住郭韋禮,給了哈森北上的時間,當(dāng)時蝎子混跡在中博境內(nèi)偷運輜重,就是在為攻占離北戰(zhàn)營做準(zhǔn)備?,F(xiàn)在他用哈森打掉了蕭方旭,讓北方戰(zhàn)場的壓力銳減,面對戚竹音就更有底氣。他靠蝎子牽制離北,再靠騎兵跟戚竹音膠著,中博就是虛弱的腹部,只要他再騰出腳來,就能從這里跺翻才穩(wěn)住的戰(zhàn)線。

端州是場苦戰(zhàn)。

姚溫玉正欲說什么,費盛就策馬來了。他下馬對沈澤川行禮,說:“主子,顏何如來了。”

沈澤川知道闃都才查完河州的漕運,顏何如該是來叫苦的。厥西柳州新港的事情還沒有談妥,他轉(zhuǎn)身,說:“回去吧。”

***

顏何如確實是來叫苦的,他到的太晚,周桂幾個陪坐,跟他略談了些柳州的事情。沈澤川回來時他就老實了,把河州漕運的事情講了。

“戶部原先管河州的漕運的官兒叫梁漼山,兼領(lǐng)厥西鹽稅,他去年和江\\青山把十三城安排得清楚,咱們生意不好做,就是這兩個人的手筆。”顏何如嫌椅子太硬,挪動了幾下,神采飛揚地說,“哎喲,府君,我可愁了呢!這人不好對付啊,也是不收東西的硬茬??赡悴略趺粗窟@回我還沒想到辦法,他就被調(diào)走了,說是跟大理寺查丹城田,朝廷幫了我一個大忙哪?!?

沈澤川聽著這名字耳熟,說:“梁漼山?”

“梁漼山,字崇深,”顏何如趴在桌上,對沈澤川眨眼,“你認(rèn)得呀?早說嘛!那我就不愁了?!?

沈澤川自然認(rèn)得,這人還是他讓蕭馳野保舉的,當(dāng)下問:“調(diào)他去了丹城查田?”

“是啊,潘藺現(xiàn)在跟薛修卓打擂臺,薛修卓是真丈夫,捅的可是馬蜂窩。”顏何如神秘地說,“府君,你猜猜看,這些年下來,八城到底占了多少田?這筆賬要是真讓薛修卓給算清了,別說潘氏一家,連太后都要交代進(jìn)去,世家這會兒都想他死哪。”

世家侵吞民田導(dǎo)致流民加劇,去年涌向中博的全部都是被逼走的百姓,這個問題齊惠連靠推行黃冊來遏止,但在八城效果不佳,如今薛修卓以姚溫玉的事情為契機(jī),要拿潘氏丹城開這第一刀。

就是姚溫玉也要承認(rèn),薛修卓有氣魄。

“梁漼山是潘藺提拔的,”沈澤川轉(zhuǎn)念就明白了,“世家這是想靠梁漼山用戶部職權(quán)阻撓薛修卓查地,把時間拖到開春?!?

“好一出龍虎斗,讓他們血雨腥風(fēng)殺個夠,”顏何如輕輕拍掌,對沈澤川笑道,“最好斗到中博穩(wěn)定,府君就能騰出手來教訓(xùn)他們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沈澤川用折扇撥開顏何如趴到跟前的手指,“這個梁漼山……”

檐下遽然吵起來,沈澤川停下話音,室內(nèi)的先生們都看了過去。周桂微微站起身,詢問道:“何事喧嘩?堂內(nèi)議事呢!”

費盛一把掀起簾子,目光越過眾人看向沈澤川,白著臉說:“主子……”

暝暗的天穹漏著風(fēng),吹翻了簾角,風(fēng)大得諸位先生抬袖掩面。沈澤川站起身,在費盛的神色里覺察不妙,他甚至走了幾步,在搖晃的燭光里盯著費盛。

“八百里加急,”費盛肅聲說,“二爺——”

作者有話要說:1:選自《出塞》

謝謝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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