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深夜,泥土芬芳。
土路兩旁向遠(yuǎn)處延伸的土磚房,和路盡頭那棵高大的柳樹,一切都如此熟悉。
柳樹村。
自己曾在這兒蹉跎了二十五年的光景。
身后自家院門口的黑色鐵門上,還有-->>兩道淺坑。
這是前兩天和妻子發(fā)脾氣時(shí),用拳頭砸出來的,手上的痛感,正來自于此。
打量自己一番。
老態(tài)龍鐘早已不見。
現(xiàn)在的余天二十五歲,充滿活力。
身上這滿是補(bǔ)丁的黑色布衫和腳下的破布鞋,也正是年輕時(shí),他最常穿的衣著。
嘶...
頭部的痛很快消散。
思維越來越清晰。
他無比確定,自己是真的回來了。
而現(xiàn)在,正是妻兒死去的前一天晚上。
他記得清楚,這一晚,他狠狠地打了李婉柔一頓,搶走家里最后的兩塊錢。
而這兩塊救命錢,也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李婉柔希望徹底破滅,攜子自盡。
萬種情緒匯入腦海。
他猛地推開兄弟倆,匆匆走進(jìn)院子。
重活一世,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他要改變這一切!
婉柔...豆豆...
余天聲音顫抖,推門進(jìn)院,留下兄弟倆茫然不知所措。
天哥今晚是想打感情牌...
咱不管,反正輸了咱也不虧,分的都是他的錢!
兄弟倆互視一眼,去一旁陰影處等待。
而正在院中用涼水投毛巾,準(zhǔn)備給豆豆降溫的李婉柔,也聽見了余天的喊聲。
她心中一驚。
忙放下手中活計(jì),匆匆跑回磚房,鎖上房門。
破爛木門上的門鎖,形同虛設(shè)。
早在兩月前,就被余天撒潑踹爛了。
李婉柔跑回房間時(shí),眼中閃過的寒涼和恐懼,讓余天心里,愧疚更甚。
這都是自己造的孽,曾經(jīng)的自己,帶給了她們多少痛苦?。?
婉柔...
余天拉開破門,走進(jìn)低矮的房間。
余天...我求你了,你要是還有一丁點(diǎn)兒人性的話,就放過我們娘倆吧...最后這點(diǎn)積蓄,是給豆豆買藥的錢...你真的愿意眼睜睜看著我們娘倆死在你面前嗎...求你,別再賭了...
昏黃油燈下,李婉柔一手抱著豆豆,一手緊攥著幾張毛票,縮在墻角,滿眼恐懼。
長期營養(yǎng)不良,她白凈的胳膊上已經(jīng)沒有多少肉了,骨頭輪廓清晰可見。
哇...爸爸,豆豆錯(cuò)了,豆豆冷...
豆豆更是嚇得大哭,渾身發(fā)抖,嘴唇煞白。
瘦小的他,自打出生起,更是沒感受過來自余天的父愛,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
雖然余天還沒說話。
但這母子二人,完全猜得出來他接下來要做什么。
破屋中,早沒有一件兒像樣的家具。
前幾日打碎的花盆,花土還留存在窗縫中。
床上,桌子上,哪兒哪兒都有刀砍的痕跡。
唯一能用作威脅的,就是他上次發(fā)火時(shí),說的燒房子了吧。
眼看至親被自己嚇得瑟瑟發(fā)抖。
余天知道,他現(xiàn)在的身份,還是那個(gè)讓人痛恨的混蛋。
深吸一口氣,淚水奪眶而出。
千萬語在嘴邊,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噗通。
他一下跪在地上。
男兒膝下有黃金,后世和前生,他從來沒跪過。
但這一次。
他要無比鄭重地給妻兒道歉。
婉柔,我錯(cuò)了...豆豆,來,讓爸爸抱抱...
余天伸出手,多想抱抱日思夜念的至親骨肉。
你...你在做什么啊。
李婉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這是余天嗎
他怎么可能流淚!
不對!
這是鱷魚的眼淚!
他一定是想把孩子騙走,賣掉...
余天,你要是敢賣掉豆豆,我就和你同歸于盡!
李婉柔死命咬著嘴唇,護(hù)住豆豆。
豆豆更是嚇得大哭,嘴唇更白,劇烈顫抖。
婉柔...
余天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
他一下站起。
高大的身軀,嚇得李婉柔又是一哆嗦。
他轉(zhuǎn)身去了廚房,拿起菜刀。
李婉柔嚇得心都提在嗓子眼,做好了拼命的準(zhǔn)備。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
余天拎著刀,卻徑直出了房門。
婉柔,你等我,十分鐘,我拿錢回來,咱們先送豆豆去醫(yī)院。
話落,余天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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