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婧輾轉(zhuǎn)奔波了差不多有一整天,路上基本沒有吃什么東西,我身體好,倒還沒感覺到什么,小婧已經(jīng)蹙著眉頭,難受了,我二伯媽趕緊領(lǐng)我們?nèi)N房吃油茶。坐在這煙熏火燎的廚房里,喝著油茶,我的心情才舒緩好多。喪事需要忙的事情很多,我父母雖然很舍不得我,但也只是陪著說幾句話,便忙去了。
穿上了白色的孝服,我和小婧坐在廚房的矮板凳上吃著油茶,旁邊圍了好幾個親戚,有同輩的,也有上一輩的,問東問西。也有人問我那車是哪里來的,是我的么?我搖搖頭說是借的,小婧是小孩子心性,得意洋洋地說是左哥從一個當(dāng)公安局隊長的朋友借的。
旁人紛紛驚嘆,說哇,還有這樣子的朋友呢……
我一個遠(yuǎn)房堂哥遞了一支煙給我,我擺擺手說不抽,他嘿嘿地笑,說是不是嫌我的煙太撇(爛的意思)?我說不會抽煙,真不會,小婧也知道的。他仍舊疑惑,自己把煙點(diǎn)上,說你一個大老板,煙都不抽,忒省了一點(diǎn)吧?然后開始講起自己如何如何難了,說下面娃娃要讀書,上面的老人又沒有養(yǎng)老錢,媳婦天天吵架嫌他沒本事……諸如此類的訴苦,最后的意思還是要我拉扯一把。
我點(diǎn)頭說莫得事的,能幫就幫吧——這個遠(yuǎn)方堂兄是我二伯這村子有名的懶漢,盡想著天上掉餡餅,對于這種人,杯米恩、斗米仇,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當(dāng)不得真的。
我坐了一會兒,出來歇口氣。奶奶死了,來了好多親戚和朋友,我們這房族大,各家各戶都來人,所以很熱鬧,場院里擺著一張張的麻將桌,一堆人在那里推起麻將來,煙霧裊繞,大聲喧鬧,玩得不亦樂乎。關(guān)系隔得遠(yuǎn)些的親戚和鄰居,臉上笑容滿面,喜氣洋洋,感覺這不像是是葬禮,而是一場滑稽的聚會。我心里面很不舒服,然而這便是習(xí)俗,光憑我一個人是改變不了的。
因為開著車,我大伯過來跟我商量,說今天辦酒,明天出喪下葬,需要去采辦些東西,村子里只有一輛小貨車,讓我?guī)椭才芘堋N艺f好,開著車來本來就是忙這個的。他很高興,拍著我的肩膀說有出息了。
中間我母親跑過來找我,把我拉到一邊,問我最近都干了些啥?
我奇怪,說還不就是跟省屯的阿東在南方洪山那邊,合伙開了一家餐廳么?都是正常生意,不會給你丟人的。我母親抬起手給我腦門來一下,罵說你這小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我問的不是這個,是你跟黃菲的事情。去年的時候黃菲這妹崽還經(jīng)常來家里看我,結(jié)果今年你上次回來過后,就再沒有消息了。到底咋回事,不會是別個姑娘家嫌棄你沒有正經(jīng)工作,不要你了吧?
我母親是老來得子,但是并不嬌慣我,該打打,該罵罵,一點(diǎn)也不含糊。
我很無奈地說哪里跟哪里啊,你兒子現(xiàn)在是提供正經(jīng)工作給別人,還愁這個?我和黃菲的事情,是因為她家人反對,所以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冷靜思考一下而已。我母親遞給我一個東西,我接過來一看,是一串鑰匙,母親說這是那個楊警官送過來的,讓我拿著,我的事情她管不著,但是總要讓她臨死的時候,能夠抱到孫子,要不然她活著一輩子,真沒個意思。
我忙不迭地點(diǎn)頭,說到時候給你生一群孫子,煩死你。
我母親就笑了,說你這死小子,你以為我不懂呢?人家是有工作的人,違反了計劃生育,人家國家不答應(yīng),要開除的。
接下來的時間我就忙活起來,有過在農(nóng)村參加喪事的朋友應(yīng)該知道,訃告、迎接、采辦、哭靈、哀悼、花圈挽聯(lián)、墳地選址……亂七八糟的事情,繁雜得很。而且我們那里還有一個“新風(fēng)俗”,就是請來一些草臺班子唱戲,不是傳統(tǒng)的唱腔戲曲,而是唱老一些的通俗歌曲,比如《母親》、《媽媽的吻》以及時下流行的刀郎,圖個熱鬧。
這個東西也是近年來流行起來的,稍微寬裕一些的人家都會請,不然會被人說子孫混得太差,忒窮。
當(dāng)然,吹喇叭、嗩吶、打鑼的人也少不了。
這是面子和攀比的問題,我雖然極其不喜歡,但是仍舊忍受著這種惡俗的事情。
墳地是請了一個這附近比較有名的風(fēng)水先生看的。老先生早先是個小學(xué)老師,退休之后開始撿起了羅盤,憑著幾本易學(xué)雜談豎起了招牌。我去看過那墳地,選得中規(guī)中矩,不兇,但是說有多富貴發(fā)達(dá),也純屬扯淡。我之前曾在家里干過這些,算是個同行,跟他說話,往往能夠一點(diǎn)就透,交流一番之后,他連連拱手求饒,說小先生你是高明之人,何必為難老夫?要早知道是您的奶奶,老夫就不接這單活兒,平添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