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仿佛睡了長長的一覺。
在夢里,她感到自己整個人都放空了,輕松無比。猶如回到了前世,她不是喬女,只是父母身邊受寵的嬌兒,沒有負擔,沒有責任,她隨心所欲,她就是她自己。
這樣的感覺,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不曾有過了。
她甚至有些不愿醒來,只想留在這個夢里。
但是心底的深處,卻又隱隱仿佛有所羈絆,她被纏繞著,千絲萬縷,終究還是無法完全釋放。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必須要醒過來。
她掙扎著,終于醒來,聽到耳畔有焦急說話的聲音。
那聲音起先有些模糊,漸漸地,變得清晰了起來。
是阿弟的聲音。
“我阿姐如何了?”
“喬公子勿憂。女君應是過于疲勞所致,好生休息幾日,應便能痊愈”
小喬的眼皮子,動了一下。
原來不過片刻而已啊,夢中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悠長“她方才暈倒了!你沒看見?”
關心則亂,喬慈提高了音量。
小喬慢慢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了,喬慈在旁,正臉紅脖子粗地沖著手足無措的軍醫(yī)高聲嚷嚷。
“喬公子快看,女君醒了!”
軍醫(yī)擦了擦汗,驚喜地道。
喬慈轉(zhuǎn)頭,見小喬果然蘇醒了,飛撲過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阿姐你可醒了!你如何了?方才你好好的突然暈厥,嚇壞我了…”
小喬感到很是虛弱,定了定神“我無事,應便如軍醫(yī)所,只是有些累罷了。我再休息片刻便好,你勿擔憂”
喬慈方稍稍松了口氣“阿姐你好好休息。姐夫親自追擊匈奴,應很快便能回了。"
城圍解后,魏劭領軍繼續(xù)北向追擊匈奴,喬慈帶來的羌兵和雷炎的守軍則暫時留駐在原地。
小喬微微一笑,點頭。
忽然此刻,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賈傭的聲音傳了過來“女君,漁陽來急報,家中出了事!”
深夜時分,宗祠起火,朱氏被困在里面燒成重傷,懷里緊緊抱著她丈夫和長子的靈位。下人冒死將她從火海里救出的時候,她的嘴里還在不停念叨“匈奴人來了!我護家廟!匈奴人來了!我護家廟!”
徐夫人之前病倒,被送往距離近些她也住慣的無終城養(yǎng)病,下人不敢拿這消息去驚擾她,是以送到了小喬這里。
時間要回溯到七八日前。
朱氏終于還是忍受不住煎熬,從范陽回到了漁陽的魏家。
喬女那日離開范陽時的神態(tài)和說話的語氣,令朱氏感到了無比的壓力。
她的心里生出了一個念頭喬女能做的事,她更能做。她才是魏家主母,絕不能讓喬女比了下去,更不能讓徐夫人和兒子輕看了自己。
便是因了這個念頭,她竟壓下心里的恐懼,沖動之下,以魏家守護者、要和魏家共生死的姿態(tài),踏上了返途。
她回到魏家的時候,漁陽城中關于上谷圍城的消息一日壞過一日。
她自是痛恨匈奴的,盼上谷的魏家將士能堅持到她兒子引兵回來的那一刻。
但是很快,當漁陽民眾耳口相傳,是喬女接替了徐夫人的位置,留在上谷激勵軍士守城,又是喬女的弟弟引來了羌兵援軍,那時候,朱氏驚呆了,再一次地遭到了重重的打擊。
她明白,從前兒子便視那個喬女如珠如玉,經(jīng)此一役,倘若守住了上谷,那么往后,在兒子的心目里,喬女恐怕將把自己擠占的連半寸也容不下了。
她感到絕望、憤怒、痛苦,她徹夜難眠,心底的深處,到了最后,甚至爬出了一個令她自己也感到恐懼的陰暗念頭。
她希望上谷城破,漁陽城破,這樣喬女的一切心機便都會白費,而自己則能夠以魏家守護者的姿態(tài)永遠地存在兒子的心里,哪怕死了,在兒子那里,從今往后,自己這個母親的地位也將再不能撼動半分。朱氏被這樣一個念頭給深深地攫住了,如同中了魔怔,再也無法自拔。她一遍遍地幻想著漁陽城破,當野獸般的匈奴人沖入城門殺掠,到了那一刻,她將以自己的身軀牢牢守住魏家家廟的大門,讓兒子、徐夫人以及所有的魏家軍士都看到,她,朱氏,才是那個真正能和魏家同生共死的主母。
那一刻,將是她這輩子最為榮耀光輝的時刻。
她不再感到恐懼,反而越來越狂熱地盼望那一刻的到來。她做好了全部的準備。
就在前天,關于上谷守城艱難的消息再次傳至漁陽。自匈奴南犯以來,籠罩在漁陽上空的壓抑氣氛達到了空前的緊張,深夜時分,朱氏忽然便發(fā)了夢嘯。
黃媼說,她衣衫不整地從屋里跑了出來,朝家祠狂奔而去,嘴里不斷嚷著“匈奴人打來了”,奔到家祠里,她將人都趕了出來,閂了大門,隨后不久,火光便從宗祠里冒了上來。
小喬趕回漁陽的時候,漁陽已經(jīng)到處在傳揚君侯回兵上谷,匈奴人大敗而退的消息,多日以來籠罩著整個城池的緊張壓抑氣氛一掃而光,人人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