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魏劭起先一直陪她睡著。過了良久,他睜開眼睛,低頭看了她一眼。
小喬閉著眼眸,羽睫低垂,呼吸均勻,沉沉地睡了過去。
魏劭想了下,慢慢地松開了她,輕手輕腳地下床,再幫她攏了攏被,隨即轉身穿衣。
他穿好衣裳,彎腰穿靴的時候,聽到身后響起一個嬌嬌柔柔的聲音“天都黑了,夫君你還要去哪里?”
魏劭一頓,回頭看了一眼,見床上的小喬睜開了眼睛,慢慢坐了起來,便干咳了一聲,朝她轉了過去,若無其事笑道“無別事。只是方才忽然想起賈傀那里還有件事,想去問問。我吵醒你了?”
不待她回答,魏劭蹬掉了剛穿上的一只靴,側躺了下去,將她也帶回到枕上,柔聲道“是我不好。我再陪你睡。”
小喬縮他懷里,靜靜閉目了片刻,忽然又睜開了眼睛。
魏劭似乎感覺到了,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見她仰頭看自己,便道“你睡不著?”
“夫君有事瞞我?!毙逃每隙ǖ恼Z氣道。
魏劭挑了挑眉“何來有事瞞你?莫多心?!闭f著將她摟住又往懷里帶。
小喬搖頭,掙脫開“夫君一定有事瞞我。我感覺的到"
她遲疑下,憑著自己的第六感“莫非,事關夫君方才提了半句的陳瑞?”
魏劭一聽到陳瑞兩字,眼皮便搐動了一下,眸底掠過一絲沉沉的暗色。
小喬和他處了一年多了,漸漸熟悉,立刻捕捉到了他神色變化的細微之處,感到一絲戾意。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夫君怎不說話?莫非被我說中了?”
魏劭起先那句話,說了一半收住,是怕嚇到了她。
方才小喬睡著了。他便想到從昨晚他回來直到此刻,一直都在內(nèi)院,一步也沒出去,也不知道賈傯把那事辦的如何了。便想趁她睡著,自己出去問個究竟。
且這種事,他本也不想讓她知道的。
此刻被她逼問,方輕描淡寫地道“那廝從前便你欲行不軌,叫他命大活到了如今,此次竟又令你遭受如此的驚嚇,叫他就這么死了,實在太過便宜。也無別的,我欲起尸,將他再碎一遍罷了。非如此不能替你解氣,亦不能平我心頭之怒?!?
小喬嚇了一大跳,睜大眼睛望著他,確定他不是在玩笑,慌忙搖頭“夫君不要!”
魏劭雙目直直地看著她,絲毫也不掩飾自己被她阻攔的些微不快“你不忍心?我聽賈傀,那日還是你特意吩咐下去,讓好生將他埋了的?!?
小喬坐了起來,擁被于胸前,雙眸望著魏劭“確實是我的意思,叫葬了他的。之所以如此,并無別意,而是此人雖也令我生厭,但終究已經(jīng)喪命,也算是結了他這生的因果得報了。他死于我的面前,我固然可以命人將他曝尸荒野,但如此處置,并不能令我多增加半分心安。是故我將他以常人看待,殮他入土。不過是件隨手為之的小事,何以不做?”
魏劭依舊那樣雙目望于她。但目光里的那一絲不快,已經(jīng)漸漸消退。
“我也不贊成夫君將他再起出來。既入土,何不讓他得他其所?此刻起出來,固然能泄一時之憤。
但夫君捫心自問,即便碎過了萬遍,當真便能就此而消去對他的恨意?”魏劭不語。
小喬朝他靠了過去,臂膀攀他腰背,臉貼在他脈管噗噗跳動著的頸窩之畔,輕聲地道“何況,蠻蠻也害怕。蠻蠻不想夫君做這樣可怕的事?!?
魏劭從昨夜回來知悉詳情之后便在心底爆出的那股原本幾乎爆裂了血管的怒恨,在她的溫軟語之中,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消退了下去。
最后當她輕輕靠在他的懷里抱住他,說蠻蠻害怕,不想夫君做這樣可怕的事的時候,盡管魏劭還是沒覺得這有多可怕,但卻實實在在,感到了歉疚。
他反手將她環(huán)抱住了,安慰般地吻了吻她的額,低聲道“我聽蠻蠻的。不去管那廝了。"
她不想魏劭干出這樣的事,原因其實頗復雜的。
一部分或許是陳瑞。雖然那人還活著的時候,她確實厭惡。但人都死了,再遭一次這樣的對待,她覺得有些有些過了。
一部分是因為魏劭。她不想因自己讓他再背負一個戮尸的名頭。畢竟,無論在哪個年代,這可不是什么好聽的名氣。
最后,或許在她的下意識里,她也不是沒有因此而聯(lián)想到了魏劭對于自己喬家人的仇恨。
雖然她也知,魏劭對于陳瑞的恨,自然遠遠沒法和他對喬家的恨相提并論。但,倘若魏劭愿意因為自己而放過陳瑞的話,這是不是表示,她也可以期待,到了某一日,魏劭也會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同樣地放下他心里的對于喬家人的恨意?
他終于還是做出了這種她期待看到的回應。
小喬松氣之余,感到歡喜。而且也有點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