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紫薇失魂落魄的坐在床沿上,神思恍惚。金瑣摟著她,難過得不得了。小燕子在她面前走來走去,憤憤不平的嚷著:
“管他什么鵝黃鴨黃,反正你就不能答應(yīng),不能心軟!皇阿瑪不是說,要爾康跟你‘商量’嗎?可見這個事情還是可以商量的!雖然永琪說,皇阿瑪有權(quán)利這么做,可是,如果爾康說什么都不肯,皇阿瑪還是沒辦法,對不對?”
紫薇情緒紛亂,整顆心都痛楚著,連平時清楚的頭腦,現(xiàn)在也失去了作用,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她沮喪已極的說:
“爾康賭咒發(fā)誓說,他要拒絕這個安排!可是,我就很懷疑呀……皇阿瑪對于我和爾康的事,那么清楚,為什么還要做這樣的安排?”
金瑣看看紫薇,有件事憋在心里,不能不說了:
“小姐,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么該不該?說呀!”小燕子心急的喊。
“記得你們被老佛爺關(guān)進(jìn)暗房里那天嗎?一大清早,我去慈寧宮打聽消息,看到晴格格和爾康少爺在假山后面談話!后來,晴格格先走出來,眼睛里有眼淚,匆匆忙忙的跑了。爾康少爺這才走出來,我急著要救你們,當(dāng)時覺得奇怪,也沒問他……可是,現(xiàn)在越想越不對勁……”
紫薇整個人都震住了。
小燕子立刻沉不住氣,跳腳說:
“我就知道爾康靠不??!”
“我想不透呀……”金瑣困惑的說:“那爾康少爺,自從認(rèn)識了小姐,眼里就只有小姐,他不可能還會喜歡別人!”
紫薇盯著金瑣,呼吸急促起來:
“你說‘喜歡’,你的直覺是,他‘喜歡’晴兒?”
“我沒有什么直覺,”金瑣急忙搖頭:“就是覺得像晴格格那樣高貴的姑娘,又是老佛爺身邊的人,怎么會和爾康少爺躲在假山后面?可是,后來我又想,說不定是爾康少爺急了,去求晴格格救你們!”
紫薇被重重的打擊了,直挺挺的倒上床。
“他騙了我!他還口口聲聲跟我說沒有‘過去’!如果沒有任何‘過去’,晴兒不會眼中帶淚,更不會跟他跑到假山后面去!不管是什么理由,以晴兒的身份,絕對不會!”
金瑣搖著紫薇,著急的說:
“我也弄不清楚,你別生氣呀!”
紫薇身子往床里一滾,眼淚就奪眶而出了。哽咽的說:
“自從認(rèn)識他,我就那么單純,他說什么,我信什么?,F(xiàn)在想來,我是太天真了!其實(shí),我對他的過去,幾乎完全不了解!”
金瑣好后悔,自己打了自己一下耳光:
“是我多嘴!就是沉不住氣嘛!”
小燕子急忙抓住金瑣的手。
“你干什么,這又不是你的錯!”
金瑣竟然眼淚一掉,委屈的說:
“你們不知道……我心里也很不舒服,我沒有什么地位可以追問他,我是個丫頭呀!就算將來也是他的人,也只是個附件呀!我哪有資格吃醋呢?”
紫薇再度被狠狠的撞擊了。
“吃……吃醋?”她坐起身子,呆呆的看著金瑣,心臟沉進(jìn)地底:“附……附件?天??!我做了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那么忽視你的感覺,我真的大錯特錯了!”她用手捧著下巴,抬頭看著窗外,晴兒,金瑣,爾康……她頓時心亂如麻,覺得自己被撕扯得四分五裂了。
金瑣困惑的看著她,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
小燕子拍著紫薇的肩,義憤填膺的說道:
“紫薇,不要難過!你還有我呢!如果爾康敢對不起你,我和他沒完沒了!”
紫薇的眼光定定的看著窗外,在各種復(fù)雜的情緒中,不知道身之所在了。
第二天一早,爾康就被小卓子從朝房里叫了出來,說是“紫薇格格有要事找福大爺”。爾康一聽,心臟就咚的一跳,不知道紫薇發(fā)生了什么事?自從太后回宮,紫薇為了避嫌,從來不主動找他去漱芳齋!他好緊張,幾乎是用跑的,來到了漱芳齋。
爾康一進(jìn)大廳,小燕子就沖了過來:
“爾康!你要有良心,不要欺負(fù)紫薇老實(shí),她還有我這個姐姐呢!你欺負(fù)了她,我會跟你算帳,永遠(yuǎn)也不原諒你!”
爾康怔著,急忙去看紫薇。紫薇站在窗前,眼光直直的看著窗外。
金瑣過來了,眼淚汪汪的對爾康福了一福:
“爾康少爺,我和小燕子出去了!你跟小姐好好的談!我?guī)湍銈兛粗T?!?
金瑣就拉著小燕子出去了。細(xì)心的關(guān)上了房門。
爾康怔忡著,看到紫薇眼睛腫腫的,一副整夜沒睡的樣子,他的情緒就更亂了。
急急的走到紫薇身邊,他問:
“怎么了?我們昨天不是把話都說明白了嗎?又發(fā)生什么了?你的臉色怎么這樣蒼白?夜里設(shè)睡嗎?”說著,就焦灼的去拉她的手:“怎么不看我呢?”
紫薇一下子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他。重重的說:
“你騙了我!”
“我什么事情騙了你?”
紫薇那黝黑晶亮的眸子,第一次這樣充滿了怒意,充滿了譴責(zé),緊緊的盯著他。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晴兒!你跟我說,你和她沒有‘過去’,那是假的!我已經(jīng)知道了,確定了,你和她有一段‘過去’!我這么信任你,你居然騙我!”
爾康大震:
“你聽誰說了?誰跟你胡說八道?”
紫薇眼光灼灼,聲音咄咄逼人:
“是胡說八道嗎?你還敢說那是‘胡說八道’嗎?你還不預(yù)備跟我說實(shí)話嗎?”爾康在紫薇這樣的逼視下,倉皇失措了。就結(jié)舌的,吞吞吐吐的說:
“真的沒有什么‘過去’……那根本就不能算是‘過去’!如果你一定要追究的話,是有這么一段……”他吸了口氣,只好說了:“三年前的冬天,老佛爺去香山的碧云寺持齋,晴兒跟著去了。有天,皇上派我去碧云寺,給老佛爺送一些用品。我到了山上,天下大雪,我就困在山上,沒辦法下山了。那晚,雪停了,居然有很好的月光。我坐在大殿的回廊下看雪看月亮,晴兒出來了,跟我一齊看雪看月亮。然后,我們就開始聊天,我非常驚奇的發(fā)現(xiàn),晴兒念了好多好多的書,我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xué),談了整整一夜?!?
紫薇定定的看著他。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為什么以前不說?為什么昨天不說?”
爾康跌腳一嘆:
“因?yàn)榕履阏`會,怕你胡思亂想才沒有說。主要的,是覺得沒有必要去說,如果特地告訴你,倒好像我跟她有事似的?!?
紫薇眼前,立刻浮起那個畫面,月光映著白雪,鐘鼓伴著梵唱,松枝掩映,雪壓重檐……一個像晴兒那樣的才女,一個像爾康這樣的才子,并坐在長廊下,暢談終夜!那個有雪有月的夜!那個有詩有詞的夜!那一夜,必然鏤刻在兩人內(nèi)心深處吧!紫薇的心跳加快,聲音冰冷:
“在回廊下看雪看月亮,談了整整一夜。你說,這不算‘過去’!我一再追問你,你都不要告訴我,我們之間,還有真誠嗎?那一夜之后,你和她在宮里,在老佛爺?shù)木蹠铮倳龅桨??眉尖眼底,都沒有任何交會嗎?”
爾康怔了怔,有些生氣了:
“你不要這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好不好?我心目里的紫薇,是個溫柔如水,寬宏大量的女子,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小心眼?”
紫薇睜大眼睛,痛楚的看著爾康,聲音里,再也沒有平時的冷靜:
“現(xiàn)在,你發(fā)現(xiàn)了,我不溫柔,我不寬宏大量!我小器,我斤斤計(jì)較,我小心眼!我不值得你愛,不值得你娶,你去娶晴兒吧!你既然已經(jīng)把我看低了,我寧愿從你生命里退出!”
爾康大大的震動了,盯著紫薇:
“你講真的還是講假的?”
紫薇眼前,只有那個“月夜”,那個讓她心痛的“月夜”!她憤憤的說:
“你走吧!我不要再聽你,不要再被你騙!你好好的待金瑣,不要再說不要她的話,你已經(jīng)欠了一大堆的債,如果還想擺脫金瑣,我恨你一輩子!”
爾康一聽,紫薇儼然已經(jīng)扣實(shí)了他和晴兒的罪,現(xiàn)在,還拉扯上金瑣!他百口莫辯,就氣了起來,大聲的說: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好像我招惹了晴兒,我招惹了你,我又招惹了金瑣……好像我是一個到處留情的浪蕩子!你這樣誤會我,哪里像我深愛的那個紫薇?哪里配得上我這一片心!”
紫薇被大大的刺傷了,聲音也大了:
“我是配不上!所以我不想高攀了,行嗎?”
爾康氣得臉色蒼白。心里堵著千萬語,一句也說不出來。為了她,和乾隆爭辯,為了她,幾乎和整個宮廷作戰(zhàn),她居然如此輕易說出“從你生命里退出”這種話!他傲然的一仰頭,大聲說:
“行!”
爾康掉頭就走,沖出門去,砰然一聲,把門摜上了。
紫薇崩潰了,用手蒙住臉,心碎的哭了。
房門一開,小燕子和金瑣急急的跑了進(jìn)來。金瑣慌亂的喊:
“小姐!小姐!怎么回事?爾康少爺臉色發(fā)青,頭也不回的走了!你們談得不好嗎?吵架了嗎?”
紫薇只是哭,一語不發(fā)。
“喂!你們到底怎么了?”小燕子問。
“我們結(jié)束了?!弊限边煅手?
金瑣著急起來:
“什么叫作結(jié)束了?你是皇上指給爾康少爺?shù)模趺唇Y(jié)束?”
“皇阿瑪也有管不著的事……”紫薇抬起淚眼,看小燕子和金瑣:“如果你們對我仁慈一點(diǎn),請你們不要再對我提他的名字!”看到金瑣,她的心更加痛楚紛亂,可憐的金瑣,她該怎么辦呢?“金瑣,你還是可以跟著他!”
金瑣心慌意亂的喊:
“你說些什么?你不跟他,我怎么跟他?我是你的丫頭呀!”就抱往紫薇,拍著哄著:“小姐,什么都別說了,你現(xiàn)在在氣頭上,說什么都不算數(shù)!等到氣消了,我們再談,?。俊?
紫薇接著金瑣,不禁淚落如雨了。
小燕子看著她們這樣,眼圈也紅了,心里好難過。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小燕子和金瑣,不知道如何勸解紫薇,永琪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爾康。
“怎么鬧得這么嚴(yán)重嘛!你不是比我沉得住氣嗎?姑娘家的心思,你不是比我懂嗎?你記不記得采蓮的事件?那不過是我們在路上援助的一個姑娘,小燕子就氣得拿石頭砸我的腦袋!那次,你和爾泰還都說我不對!現(xiàn)在,你弄了一個晴兒,雖然不是你招惹的,但是,居然論及婚嫁,你要紫薇怎么受得了?她和你說幾句重話,就是吃醋嘛!你不讓著她,安慰她,還跟她真生氣?”永琪振振有詞的埋怨著。
“我當(dāng)然真生氣!”爾康氣呼呼的喊:“她跟我這樣走過大風(fēng)大浪,還這么沒有默契!算什么知己?怎么共度一生?什么‘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全是廢話!”
“你實(shí)在不能怪紫薇呀!你的事情也真多,以前一個塞婭,還好爾泰挺身而出,給你解圍!現(xiàn)在又來一個晴兒,誰還能幫你解圍呢?你要紫薇怎樣?心平氣和,溫溫柔柔,歡歡喜喜的接受晴兒嗎?”
“不是!我也不要接受晴兒呀,我一直不要呀!”爾康憤憤不平的說:“紫薇應(yīng)該了解我,應(yīng)該跟我站在同一戰(zhàn)線,來為我們的未來奮斗,不是和我吵架,派我的不是!我已經(jīng)好話說了一大車,她還是這樣誤解我,我怎么能不氣呢?”
永琪在屋于里兜圈子,想辦法。往爾康面前一站,說:
“聽我說!后天就是十五,皇阿瑪允許她們兩個出門。我去跟小燕子說好,要她鼓動紫薇,一起出門去看蒙丹。到了會賓樓,你找個機(jī)會,跟她好好的談,把誤會通通解釋清楚!怎么樣?”
爾康一摔頭:
“我不要解釋!她既然說得出‘從我生命里退出’這種話,我還低聲下氣,為我沒有犯過的錯誤認(rèn)錯……我也太沒骨氣了!太沒男兒氣概了!愛得這么辛苦,我也不如退出!”
“我不管你怎樣,反正,后天我們?nèi)e樓,隨你去不去!”
爾康大聲說:
“會賓樓我當(dāng)然要去,我是去看蒙丹,和紫薇沒有關(guān)系!”
紫薇和爾康的冷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去會賓摟那天。兩人自從吵了架,就沒有再見面。盡管一個是夜夜不眠,淚濕枕巾。另一個是坐立不安,長吁短嘆。兩人卻都堅(jiān)持著,誰都不愿意向?qū)Ψ街v和。
這天,小燕子、紫薇、金瑣都依照乾隆的提議,穿了男裝,來到會賓樓。三個姑娘,齒如編貝,膚若凝脂,唇不點(diǎn)而紅,眉不畫而翠。穿了男裝,怎樣也不像男人,更加顯得俊秀飄逸,引入注目。來的時候,大家雖然共乘一輛馬車,氣氛卻低極了。爾康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紫薇一路上,也一句話都沒說。小燕子看到爾康始終不低頭,代紫薇氣呼呼。金瑣心事重重,看著爾康,一肚子狐疑,也是一句話不說。永琪看大家這樣,滿心無奈,更不知道說什么好。幸好,這段路不長,沉默中,大家到了會賓樓。
柳紅驚喜的迎了過來。喊著:
“小燕子!你們終于來了!有人已經(jīng)等得快要發(fā)瘋了!”說著,就指指墻邊。
大家看過去,只見蒙丹已經(jīng)落發(fā),穿著一身滿人的服裝,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上喝悶酒。神情寥落。
小燕子立刻跳到蒙丹面前。
“喝酒?。课乙惨?!”
柳青一迭連聲的喊:
“小二!添碗筷!把店里最好的酒萊都拿來!”
蒙丹看到大家,整個人就活了過來。跳起身子說:
“你們總算來了!有沒有東西帶給我?”
“你也太性急了吧!”永琪打量蒙丹:“嗯,這身打扮,我看起來順眼多了!”
大家圍著桌子坐下。紫薇非常沉默,臉色蒼白。爾康也非常沉默,臉色陰郁。彼此連眼光都不接觸。金瑣不住的看紫薇,又看爾康,急在心里。
店小二忙忙碌碌,酒萊紛紛端上桌。蒙丹看到店小二退下,就急急的問:
“你們跟含香說了嗎?那個‘大計(jì)劃’要什么時候執(zhí)行?我覺得越早越好,這樣懸著,我的日子簡直過不下去!”
小燕子小心翼翼的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
“看信吧!”
蒙丹急忙展信閱讀。臉色越看越蒼白。看完,就跳起身子喊:
“不!這樣不行!”
永琪看他讀完了信,立刻把那張信箋拿過來,細(xì)心的撕成粉碎。說:
“你坐下,不要引人注意!依我看,你只有暫時按兵不動,照含香的意思試試看!紫薇說,一切并非不可能。如果事情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我們就立刻實(shí)行‘大計(jì)劃’!所以,有關(guān)計(jì)劃的一切安排,我們還是一件一件的去做!”
蒙丹看著紫薇,心里有幾百個問題要問,急切中,只問了最關(guān)心的一個:
“她好嗎?”
紫薇一抬眼,不知怎的,竟然滾出兩滴淚。
才坐下的蒙丹,又猛然跳了起來,脫口驚呼:
“她不好!”
“怎么回事?這樣沉不住氣,還能成大事嗎?”柳青把蒙丹的身子按住,看紫薇,納悶而關(guān)心的問:“紫薇,你哭什么?”
爾康很快的看了紫薇一眼,那兩顆淚珠,絞痛了他的心。卻仍然負(fù)氣轉(zhuǎn)開頭。
紫薇馬上拭去淚水,哽咽著說:
“沒事!”
小燕子已經(jīng)快要憋死了,急忙插嘴,搖頭晃腦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