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兩天，楚晗下班后一直在家琢磨這事，書房里查找各種資料，攝像頭里的畫面在腦內(nèi)揮之不去，讓人不安。

他白天處理公司的事漏接了劉隊長一個電話。羅老板緊接著就打給他，在電話里吼：“楚晗！劉隊跟你說這事了嗎？你看見第二天的報紙了嗎！”

楚晗莫名，什么報紙？

他跑到私房菜館，從羅老板手里拿過那份報紙。就是3號院那家報社出版的報紙，臺頭日期是10月31日，頭版是滿滿一版他與羅戰(zhàn)程宇三人的照片。所有照片復(fù)制成一模一樣，排滿整個兒版面，都是他們?nèi)藵M臉驚恐繞著樓梯間轉(zhuǎn)圈兒的黑白畫面。墻面是凸的，隱約現(xiàn)出一片影子……

那晚楚晗就在私房菜館待著，都沒回家，跟他三大爺在一張床上頭對腳腳對頭地聊了一夜，睡不著覺。

他特意跟程宇打電話解釋這事，覺著特對不住他程宇叔叔。程所長有公職在身，如果報紙面世了讓很多人看到，怕引起不必要麻煩受到處分。

劉雪城也解釋不清這件事，說是報社工人凌晨開工印刷，最后發(fā)現(xiàn)印出來的當(dāng)天報紙就是這么一堆東西。劉隊長承認(rèn)攝像頭是“特事處”偵查員安裝的，但堅決否認(rèn)這報紙是他們的人干的。

羅老板在道上趟了大半輩子，沒遇見這等奇事，估計心里也畫魂兒，問他：“大侄子，我覺著……你那個‘小朋友’，叫房三兒的，挺能耐的，不然你找他幫咱們化解化解？我怕咱們是‘著了道’了，對頭很囂張?。　?

楚晗不得已坦白道：“我也想找姓房的，可這人已經(jīng)找不見了?！?

背著他三大爺，楚晗還是悄悄去了一趟北新橋。

北新橋地鐵站早已恢復(fù)運營，晚間仍有乘客來來往往。那口曾經(jīng)惹事的神秘的井，上面鎮(zhèn)了一座小亭子，再由圍墻圍住。楚晗夜深人靜時翻墻而入，坐在亭子里，瞅著那口鎖龍井發(fā)呆，想象井底碧波蕩漾，別有洞天。

“房三兒，螺旋樓梯間里鬼打墻，是什么原理，能跟我說說嗎？”

“前后兩撥人，都消失在影子里，好像突然在墻拐彎處吸進(jìn)去了，他們?nèi)ツ牧?？?

“小千歲，您能不能先別睡了，醒幾分鐘？3號院到底什么古怪，為什么攝像頭里我的照片會印在第二天報紙上，差點兒鋪天蓋地發(fā)出去？到底是誰干的？”

井口新蓋了一塊有龍形浮雕的青石丹漆壁，再用碗口粗鐵鏈橫豎各三道纏繞，裝飾得隆重肅穆。

鐵鏈一絲絲兒都沒有顫動，對他是完全沒反應(yīng)。

“算了，你睡吧?！?

他知道小千歲是輕易叫不醒，可能再也不會回來找他，不會管他死活。

楚晗那時覺著，房三兒這個人，自始至終，對他也夠無情的。

案子陷入難熬的僵局。居民們神神叨叨地開始傳，每天晚上在大小翔鳳胡同里，都能隱約看見一個小腳老太太的身影，從胡同北頭一直走到南頭，走啊走啊，影子投映在恭王府后墻上，人影子漂著，小腳不沾地……人心長草，很快附近幾條胡同謠四起。有人說是女作家回來看她的老宅。也有人說那是恭王府某位冤死的側(cè)福晉的魂兒顯靈了。還有人說，瞎扯吧你們，那些滿洲女人沒纏小腳，都是天足。

3號院拉起警戒線，不準(zhǔn)人員隨意出入，報社搬家。

楚晗連續(xù)幾天住在羅家，就坐倉庫的舊沙發(fā)上，也顧不得嗆出塵肺病來，翻看三大爺收藏的一箱箱手稿、信札，希望能找到新線索。

出事地點與他們就相隔兩百米遠(yuǎn)，深秋的夜愈發(fā)寒涼刺骨。

他沿著胡同南墻根兒溜達(dá)。3號院雖然沒人，門檐上掛的一口鳥籠子還在，紅嘴八哥眼珠滴溜溜看著他。

“大……翔鳳……3號?！背相馈?

“大……墻縫……傘耗！”八哥接茬兒。

“……你說什么？”

“大……墻縫！大……墻縫！墻縫傘耗！墻縫傘耗！”八哥上下翻動身體，眼珠精靈如豆，呱唧學(xué)舌，又“哥哥哥”地笑。

“……”

楚晗沉默片刻，轉(zhuǎn)身就回羅府。他問羅老板，這條大翔鳳胡同，原本叫什么名字？

“明清時候原來叫‘大墻縫胡同’，后來嫌這名字忒難聽了，不雅，就改名大翔鳳了啊?！绷_老板道。

“對，沒錯，大墻縫。以前那些墻縫都在哪兒？”楚晗又問。

“哪還真有墻縫啊！后海這片地方是黃金旅游點，附近所有胡同都翻修過多次，特平整漂亮的青石磚墻?！绷_戰(zhàn)說。

楚晗從箱中翻出王府地界的地圖。地圖有年代了，大翔鳳胡同北寬南窄，是個奇特的漏斗型，越往南越窄，在最窄處連接一條更為狹窄的小巷，即小翔鳳胡同。兩條巷子是當(dāng)時各家府邸之間相隔的過道，兩側(cè)房檐連綴，窄得就如同墻縫。而兩條胡同之間最窄的岔路口，恰好就在3號院的后身交匯，呈現(xiàn)一個錯綜縱橫的據(jù)點。

楚晗說：“咱們得再去一趟，我需要找到那些‘墻縫’。這個地方有蹊蹺，而且我大概猜出是什么問題?！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