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廟?是……本來要去觀音廟,后來……大娘說想去碧云寺,就……去了碧云寺。”
他瞪著她,突然之間,‘砰’的一聲,在桌上重重一擊。
“你為什么吞吞吐吐?你到底去了那里?你老老實實告訴我!”
她嚇了一大跳,又是心虛,又是害怕,勉強的解釋:
“我跟大娘出去,能去那里?你為什么要這樣?”
他跳起身子,沖到她面前,大吼:
“大娘!大娘!你口口聲聲的大娘!你的婆婆不是‘大娘’,是‘小娘’!你一天到晚,不去我娘面前孝順孝順,跟著別人的娘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你是那一根筋不對?還是故意要氣我?”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陰沈的問:“你去了那里?”
“就是碧云寺嘛,你不信去問大娘!”
“還是‘大娘’!你那個‘大娘’當(dāng)然幫著你!你們一條陣線,聯(lián)合起來給我戴綠帽子,是不是?大娘掩飾你,讓你去跟云飛私會,是不是?”
天虹大驚失色:
“你怎么可以說得這么難聽?想得這么下流?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把‘大娘’看成什么了?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情,你還說這種話,存著這種念頭,將來,你讓咱們的孩子怎么做人?”
“哦?你又抬出孩子來了!”他怪叫著:“自從懷了這個孩子,你就不可一世了!動不動就把孩子搬出來!孩子!孩子!”他對著她的臉大吼:“是誰的孩子,還搞不清楚!上次我抓到你跟云飛在一起,就知道有問題,給你們一陣狡賴給唬弄過去,現(xiàn)在,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你先說,今天去了那里?”
“你又來了!你放開我!”她開始掙扎。
“放開你,讓你好跑回娘家去求救嗎?”他搖頭,冷笑:“嘿嘿!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她著急,哀求的看著他:
“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沒有做任何不守婦道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滿嘴謊,我為什么要相信你?老實告訴你,碧云寺,觀音廟,天竺寺,蘭若寺……
我都叫錦繡和小蓮去找過了!你們什么廟都沒去過!”就對著她的臉大聲一吼:“你是不是去見云飛了?你再不說,我就動手了!”
她害怕極了,逼不得已,招了:
“我是去看了云飛,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云翔一聽此話,頓時怒發(fā)如狂,用力把她一摔,撕裂般的吼著: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已經(jīng)變成全天下的笑話了!整個展家,大概只有我一個人還蒙在鼓里!你們居然如此明日張膽,簡直不要臉!”
“我是去謝謝云飛和阿超,那天對你的寬容!我怕以后,你們免不了還會見面,希望他們答應(yīng)我,不跟你為敵……”她急忙解釋。
云翔聽了,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說得真好聽,原來都是為了我,去謝他們不殺之恩!去求他們手下留情!你以為我的生死大權(quán),真的握在他們手里!好好好!就算我是白癡,腦袋瓜子有問題,會相信你這一套!那么,這是什么?”他打開抽屜,拿出那件披風(fēng),送到她的鼻子前面去:“你的披風(fēng),怎么會在云飛房里?”
她看著披風(fēng),有點迷惑。想了想,才想起來,這是救阿超那天,給阿超披的。但是,這話不能說!說了,他會把她殺死!她驚惶的抬頭看他,只見他眼中,殺氣騰騰,頓時明白了,無論自己怎么解釋,也解釋不清了。于是,她跳起身子,就往門外逃。她這一逃,更加坐實了他的推斷。他飛快的上前,喀啦一聲,把房門鎖上了。兩眼銳利如刀,寒冷如冰,身子向她逼近:
“我看你再往那里逃?你這樣不知羞恥,把我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和大娘她們結(jié)為一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你卑鄙,下流!你太可惡了!”
天虹看他逼過來,就一直退,退到屋角,退無可退。她看到他眼里的兇光,害怕極了,噗通一聲,跪下了。仰著臉,含著淚,發(fā)著抖說:
“云翔,我知道無論我怎么解釋,你都不會相信我!雖然我清清白白,天地可表!但是,你的內(nèi)心,已經(jīng)給我定了罪,我百口莫辯!現(xiàn)在,我不敢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請看在我爹,我哥的面子上,放我一條生路!”她用雙手護(hù)著肚子:“請你不要傷害孩子,我要他!我愛他……”
“真奇怪,你明明恨我,卻這么愛這個孩子,為了他,你可以一再求我,下跪、磕頭,無所不用其極!你這么愛這個孩子????”他喊著,感到綠云罩頂,已經(jīng)再無疑問了,心里的怒火,就熊熊的燃燒起來。
天虹淚流滿面了:
“是!我的生命,一點價值都沒有,死不足惜!但是,孩子,是你的骨肉?。 ?
他突然爆發(fā)出一聲撕裂般的狂叫:
“啊……我的骨肉!你還敢說這是我的骨肉!啊……”
他一面狂叫著,一面對她飛撲而下。她魂飛魄散,慘叫著:
“救命啊……”
她一把推開他,想逃,卻那里逃得掉?他漲紅了臉,眼睛血紅,額上青筋暴露,撲過來抓住她,就一陣瘋狂的搖晃,繼而錘打腳踢。她把自己縮成了一團(tuán),努力試著保護(hù)肚子里的胎兒。嘴里慘烈的哀號:
“爹……救命啊……救命啊……”
門外,祖望、紀(jì)總管、品慧、天堯、夢嫻、齊媽……聽到聲音,分別從各個角落,飛奔而來。品慧尖聲喊著:
“云翔!你別發(fā)瘋??!天虹肚子里,有我們展家的命根??!你千萬不要傷到她呀……”
天虹聽到有人來了,就哭號著,大喊:
“爹……救命??!救命啊……”
門外,紀(jì)總管臉色慘白,撲在門上狂喊:
“云翔!你開門!請你千萬不要傷害天虹……我求求你了……”
天堯用肩膀撞門,喊著:
“天虹!保護(hù)你自己,我們來了!”
天堯撞不開門,急死了。祖望回頭對家丁們吼:
“快把房門撞開!一起來!快!”
家丁們便沖上前去,合力撞門,房門砰然而開。
大家沖進(jìn)門去,只見一屋子零亂,茶幾倒了,花瓶茶杯,碎了一地。天虹蜷縮在一堆碎片之中,像個蝦子一般,拚命用手抱著肚子。云翔伸著腳,還在往她身上踢。天堯一看,目眥盡裂,大吼:
“啊……你這個混蛋!”
天堯撲過去,一拳打倒了云翔。云翔倒在地上喘氣,天堯騎在他身上,用手勒住他的脖子,憤恨已極,大叫: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品慧撲過去搖著天堯,尖叫:
“天堯!放手呀!你要勒死他了……”
紀(jì)總管沖到天虹身邊,彎腰抱起她,只見她的臉色,雪白如紙。而裙裾上,是一片殷紅。
紀(jì)總管心膽俱裂,魂飛魄散。天虹還睜著一對驚恐至極的眼睛,看著他。衰弱的,小小聲的,傷心的說:
“爹……孩子恐怕傷到了……”
紀(jì)總管心如刀絞,老淚一掉:
“我?guī)慊丶?,馬上請大大!說不定……保得住……”他回頭看天堯,急喊:“天堯!還不去請大夫……”
天堯放掉云翔,一躍而起:
“我去請大夫!我去請大夫……”他飛奔而去。
祖望跌跌沖沖的走上前去看天虹。
“天虹怎樣……”
紀(jì)總管身子急急一退,怨恨的看了祖望一眼:
“我的女兒,我?guī)ё吡?!不用你們費心!”
夢嫻忍不住上前,對紀(jì)總管急切的說:
“抱到我屋里去吧!我屋比較近!”
紀(jì)總管再一退:
“不用!我?guī)ё?!?
齊媽往前邁了一步,攔住紀(jì)總管,著急的說:
“紀(jì)總管,冷靜一點,你家里沒有女眷,現(xiàn)在,天虹小姐一定動了胎氣,需要女人來照顧啊!你相信太太和老齊媽吧!”
組總管一怔,心中酸楚,點了點頭,就抱著天虹,一步一步的往夢嫻房走,眼淚不停的那天,天虹失去了她的孩子。
當(dāng)大夫向大家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紀(jì)總管快要瘋了,他抓著大夫喊:
“你沒有保住那個孩子,他是天虹的命啊!”
“孩子可以再生,現(xiàn)在,還是調(diào)養(yǎng)大人要緊!”大夫安慰著。
祖望和品慧,都難過得無力說話了。
天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由于失血過多,一直昏睡。到了晚上,她才逐漸清醒了。睜開眼睛,她看到夢嫻慈祥而帶淚的眸子,接觸到齊媽難過而憐惜的注視,她的心猛的狂跳,伸手就按在肚子上,顫聲的問:
“大娘,孩子……孩子……保住了,是不是?是不是?”
夢嫻的眼淚,奪眶而出了。齊媽立刻握住她的手。
“天虹小姐,孩子,明年還可以再生!現(xiàn)在,身體要緊!”
天虹大震,不敢相信孩子沒有了。伸手一把緊緊的攥住夢嫻的手,尖聲的問:
“孩子還在,是不是?保住了,是不是?大娘!告訴我!告訴我……”
夢嫻無法騙她,握緊她的手,含淚的說:
“孩子沒保住,已經(jīng)沒有了!”
她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不要!不要!不要……”
她痛哭失聲,在枕上絕望的搖頭。齊媽和夢嫻,慌忙一邊一個,緊緊的扶著她。
“天虹小姐!身子要緊??!”齊媽勸著。
天虹心已粉碎,萬念俱灰,哭著喊:
“他殺掉了我的孩子!他殺掉了我的孩子……”
夢嫻一把抱住她的頭,心痛的喊:
“天虹!勇敢一點!這個孩子雖然沒保住,但是,還會有下一個的!上天給女人好多的機會……你一定會再有的!”
“不會再有了,這是唯一的!失去了孩子,我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呢?”
“千萬不要這樣說!你還這么年輕,未來的生命還那么長,說不定還有好多美好的事物,正在前面等著你呢!”夢嫻說。
“我生命里,最珍貴的就是這個孩子,如今孩子沒有了,剩下的,就是那樣一個丈夫,和暗無天日的生活!以后,除了愁云慘霧,還有什么?還有什么?”她哭著喊,字字帶血,聲聲帶淚。
門外的紀(jì)總管,老淚縱橫了。
天虹失去了孩子,云翔最后一個才知道。自從天虹被紀(jì)總管帶走,他就坐在房間一角的地上,縮在那兒,用雙手抱著頭,痛苦得不得了。他知道全家都在忙碌,知道自己又闖了大禍,但是,他無力去面對,也不想去面對。他的世界,老早就被云飛打碎了。童年,天虹像個小天使,美得讓他不能喘氣。好想,只是拉拉她的小手。但是,她會躲開他,用她那雙美麗的手,為云飛磨墨,為云飛裁紙,為云飛翻書,為云飛倒茶倒水……只要云飛對她一笑,她就滿臉的光彩。這些光彩,即使他們做了夫妻,她從來沒有為他綻放過。直到云飛歸來那一天,他才重新在她眼里發(fā)現(xiàn),那些光彩都為云飛,不為他!
他蜷縮在那兒,整晚沒有出房間,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祖望大步?jīng)_進(jìn)來,品慧跟在后面,祖望對他大吼一聲:
“你這個混帳!你給我站起來!”
他抬頭看了祖望一眼,仍然不動。祖望指著他,氣得發(fā)抖,怒罵著:
“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念過書,出身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你怎么可能混帳到這種程度?天虹有孕,你居然對她拳打腳踢,你有沒有一點點天良?有沒有一點點愛心?那是你的妻子和你的兒子呀!你怎么下得了手?”
云翔的身子縮了縮,抱著頭不說話。品慧忙過去拉他:
“云翔!起來吧!趕快去看你老婆,安慰安慰她,跟她道個歉……她現(xiàn)在傷心得不得了,孩子已經(jīng)掉了!”
云翔一個震動,心臟猛烈的抽搐,這才感到椎心的痛楚。
“孩子……掉了?”他失神的,吶吶的問。
“是?。〈蠓騺?,救了好半天,還是沒保住,好可惜,是個男孩……大家都難過得不得了……你趕快去安慰你老婆吧!”品慧說。
“孩子掉了?孩子掉了?”他喃喃自語,心神恍惚。
祖望越看他越生氣,一跺腳:
“你還縮在那兒做什么?起來!你有種打老婆,你就面對現(xiàn)實!去對你岳父道歉,去對天堯道歉,去對你老婆道歉……然后,去給我跪在祖宗牌位前面懺悔!你把我好好的一個孫子,就這么弄掉了!”
他勉勉強強的站起身。振作了一下,色厲內(nèi)荏的說:
“那有那么多的歉要道?孩子沒了,明年再生就是了!”
祖望瞪著他,氣得直喘氣。舉起手來,就想揍他。
“你去不去道歉?你把天虹折騰得快死掉了,你知道嗎?”
他心中一緊,難過起來:
“去就去嘛!天虹在那里?”
“在你大娘那兒!”
他一聽到這話,滿肚子的疑心,又排山倒海一樣的卷了過來,再地?zé)o法控制,他瞪著品慧,就大吼大叫起來:
“她為什么在‘大娘’那里?她為什么不在你那里?你才是她的婆婆,掉了的孩子是你的孫子,又不是大娘的!為什么她去‘大娘’那里?你們看,這根本就有問題,根本就是欺負(fù)我一個人嘛!”
品慧愕然,被云翔罵得接不上口。祖望莫名其妙的問:
“她為什么不可以在夢嫻房里?夢嫻是看著她長大的呀!”
云翔繞著房間疾走,振臂狂呼:
“啊……我要瘋了!你們只會罵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大娘把天虹帶出去,說是去廟里上香!結(jié)果她們什么廟都沒有去,大娘帶她去見了云飛!回來之后,還跟我撒謊,被我逼急了,才說真話!還有這個……”他跑去抓起那件披風(fēng):“她的衣服,居然在云飛房里!今天才被小蓮找到!你們懂嗎?我的綠帽子已經(jīng)快碰到天了!這個孩子,你們敢說是我的嗎?如果是我的,要大娘來招呼,來心痛嗎?”
品慧震驚的后退,不敢相倍的自自語: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云翔對品慧再一吼:
“什么不可能?天虹愛云飛,連展家的螞蟻都知道!你一天到晚好像很厲害,實際就是老實,被人騙得亂七八糟,還在這兒不清不楚!”
祖望一退,瞪著他。
“我不相信你!我一個字也不相信你!天虹是個好姑娘,知書達(dá)禮,優(yōu)嫻貞靜!她絕不可能做越軌的事!你瘋了!”
云翔像一只受傷的野獸,發(fā)出一陣狂嘯:
“你為什么不去問一問大娘?優(yōu)嫻貞靜的老婆會欺騙丈夫嗎?優(yōu)嫻貞靜的老婆會背著丈夫和男人私會嗎?”他對祖望大吼:“你不知道老婆心里愛著別人的滋味!你不知道戴綠帽子的滋味!你不知道老婆懷孕,你卻不能肯定誰是孩子父親的滋味!我瘋了,我是瘋了,我被這個家逼瘋了,我被這樣的老婆兄弟逼瘋了!”
祖望瞪著云翔,震驚后退,嘴里雖然振振有詞,心里卻驚慌失措了。他從云翔的房里“逃了出來”,立刻叫丫頭把夢嫻找到書房里來細(xì)問,夢嫻一聽,驚得目瞪口呆。
“云翔這樣說?你也相信嗎?不錯,今天我?guī)旌缛チ颂量?,見到云飛阿超,還有蕭家的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在場,能有任何不軌的事嗎?天虹求我?guī)?,完全是為云翔著想啊!云翔不能一輩子躲在家里,總會出門,天虹怕云飛再對云翔報復(fù),是去求云飛放手,她是一片好心呀!”
祖望滿屋子走來走去,一臉的煩躁。
“那么,天虹的衣服,怎么跑到云飛房里去了?”
夢嫻一怔,回憶著,痛苦起來:
“那是我的疏忽,早就該給她送回去了!大家住在一個院子里,一件衣服放那里,值得這樣小題大作嗎?那件衣服……”她懶得說了,說也說不清!她看著祖望,滿臉的不可思議:
“天虹的孩子,就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失去了?是我害了她,不該帶她去塘口,不該忘了歸還那件衣服……天虹實在太冤了!如果連你都懷疑她,這個家,對她而,真的只剩下愁云慘霧了!”
祖望聽得糊里糊涂,心存疑惑,看著她,氣呼呼的說:
“你最好不要再去塘口!那個逆子已經(jīng)氣死我了,你是展家的夫人,應(yīng)該和我同一陣線!
我不要認(rèn)那個兒子,你也不要再糊涂了!你看,都是你帶天虹出去,闖下這樣的大禍!”
夢嫻聽了,心中一痛。挺了挺背脊,她眼神凄厲的看著他,義正詞嚴(yán)的說:
“我嫁給你三十幾年,沒有對你說過一句重話!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來日無多,我珍惜我能和兒子相聚的每一刻!你不認(rèn)他,并不表示我不認(rèn)他,他永遠(yuǎn)是我的兒子!如果你對這一點不滿意,可以把我一起趕出門去!”
她說完,傲然的昂著頭,出門去了。
祖望震動極了,不能相信的瞪著她的背影,怔住了。這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分崩離析,問題重重呢?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