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就到!”她回頭,對(duì)姐妹倆叮囑:“你們好好的想一想,一定要考慮清楚,我走了!”
金銀花一走,小三就急急的奔過去,抓住雨鵑的手。喊著:
“我都聽到了!二姐,你真的要嫁給鄭老板作三姨太嗎?”
小五也著急的嚷嚷著:
“三姨太是什么?二姐,你要離開我們嗎?”
云飛大驚,還來不及說什么,正在停車的阿超,整個(gè)人一震,不知怎的,一陣乒乒乓乓,把三輛車子,全體碰翻了。
雨鵑不由自主的跑過去看阿超。
“你怎么了?”
阿超扶起車子,頭也不抬,悶著聲音說:
“沒怎么了!我不進(jìn)來了……我想……我得……我出去溜溜!”他亂七八糟的說著。就跳上車子,逃也似的向門外騎去了。
雨鵑怔了怔,慌忙跳上另一輛車子,對(duì)愕然的雨鳳和云飛拋下一句:
“我也出去溜溜!”就飛快的追出去。
阿超沒辦法分析自己,一聽到雨鵑要嫁給鄭老板,他就心緒大亂了。他埋著頭,心里像燒著一盆火,滾鍋油煎一樣。他拚命的踩著腳踏車,想趕快逃走,逃到世界的盡頭去。
雨鵑緊追而來,一面追一面喊:
“阿超!你騎那么快干什么?你等我一下!阿超……阿超……”
阿超聽到雨鵑的喊聲,不知怎的,心里那盆火,就燒得更猛了。燒得他心也痛,頭也痛。他不敢回頭,不敢理她,只是加快了速度,使勁的踩著踏板。他穿過大街小巷,一直向郊外騎去。雨鵑追過大街小巷,拚命用力騎,追得滿頭大汗。
“阿超……阿超……”
他不能停下,停了,會(huì)原形畢露。他逃得更快了,忽然間,聽到身后,雨鵑一聲慘叫:
“哎喲!不好了……救命啊……”
他急忙回頭,只見雨鵑已經(jīng)四仰八叉的躺在山坡上,車子摔在一邊,輪子兀自轉(zhuǎn)著。他嚇了一大跳,趕緊騎回來,跳下車子查看。急喊:
“雨鵑姑娘!雨鵑姑娘!怎么會(huì)摔呢?摔到那兒了?”
雨鵑躺在地上,動(dòng)也不動(dòng)。竟是暈過去了。
阿超這一下,急得心驚膽戰(zhàn)。他撲跪在她身旁,一把扶起她的頭,察看有沒有撞傷。她軟軟的倒在他臂彎中,眼睛閉著,了無生氣。他嚇得魂飛魄散了:
“雨鵑姑娘!你醒醒!醒醒!雨鵑姑娘……”他四面張望,方寸大亂:“你先在這兒躺一躺,我去找水……不知道那兒有水……不行不行,你一個(gè)人躺在這兒,壞人來了怎么辦?我……我……”他嘴里喃喃自語,小小心心的抱著她的頭,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雨鵑再也忍不住,一唬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大聲的喊:
“阿超!我正式通知你,你再要喊我“雨鵑姑娘”,我就跟你絕交!”
他驚喜交集的瞪著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你沒有厥過去?沒有摔傷?”
“誰厥過去了?誰摔傷了?你少觸我霉頭!”她氣呼呼的嚷。
他楞楞的看著她:
“沒厥過去,你怎么躺在那兒不動(dòng)呢?好端端的,你怎么會(huì)摔跤呢?怎么會(huì)到地上去呢?”
雨鵑揚(yáng)著睫毛,啾著他.:
“如果不摔,你是不是要和我比賽騎腳踏車?我在后面那樣直著脖子喊你,你就不要理我!”她瞪著他:“我告訴你!我不喜歡這樣!以后不可以這樣!”
“你不喜歡那樣?不可以那樣?”
“不喜歡你掉頭就跑,不喜歡你不理我,不喜歡你讓我拚命追,不喜歡你一直喊我“雨鵑姑娘”!”
他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她也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對(duì)看了好一會(huì)兒。
雨鵑看到他一直傻不楞登的,心中一酸,用力一甩頭。
“算了!算我對(duì)牛彈琴!不說了,你去你的,我去我的!”
她彎身去扶車子,他飛快的一攔。啞聲的說:
“我是個(gè)粗人,沒念過多少書,我是十歲就被賣給展家的,是大少爺?shù)母?,我沒有大房子、大煤礦、大商店、大酒樓……我什么都沒有!”
雨鵑對(duì)他一兇:
“奇怪,你告訴我這些做什么?”
阿超怔了怔,頓時(shí)窘得滿臉通紅。狼狽的說:
“你騎你的車,我騎我的車,你去你的!我去我的!你騎好了,別再摔跤!”就去扶自己的車。
這次,是雨鵑迅速的一攔。
“你除了告訴我,你這個(gè)也沒有,那個(gè)也沒有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話要對(duì)我說嗎?”
“其他的話不敢說!”他搖搖頭。
“說說看!”
“不敢!”
“你說!”她命令的喊。
“不敢說!不敢說!”他拚命搖頭。
雨鵑一氣,一腳踩在他腳背上,大聲喊:
“一直以為你是個(gè)鐵錚錚的漢子,怎么這么婆婆媽媽,氣死我了!你說不說?”
※※※
“那我就說了,我喜歡溫溫柔柔的姑娘,不喜歡兇巴巴的!”他瞪大眼說。
“???”雨鵑大驚,原來他還看不上她呢!這次,輪到她窘得滿臉通紅了?!彼读艘宦暎惋w快的跳上車。
阿超撲過去,從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
“我什么都沒有!可我會(huì)教你騎車,會(huì)為你賣力,會(huì)做苦工,會(huì)為你拚命,會(huì)照顧小三小四小五……我請(qǐng)求你,不要嫁給鄭老板!要不然,我會(huì)騎著車子一直跑,跑到你永遠(yuǎn)看不到的地方去!”
雨鵑心里一陣激湯,眼里就濕了。她回過身子,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喉嚨里哽哽的,聲音啞啞的:
“我懂了,可是,你這樣說,還不夠!”
“還不夠?”他又楞住了。
她盯著他: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diǎn)喜歡我?有沒有一點(diǎn)“愛我”?”
他漲得臉紅脖子粗:
“你怎么不去問大少爺,有沒有一點(diǎn)喜歡雨鳳姑娘?有沒有一點(diǎn)愛雨鳳姑娘?”
“我服了你了,我想,打死你,你也說不出那三個(gè)字!”
“那三個(gè)字?”
雨鵑大叫:
“你累死我了!氣死我了!”
阿超一急,也大叫:
“可我愛死你!”
話一出口,兩人都大大的震住。阿超是漲紅著臉,一頭的汗。雨鵑是張大眼睛,一臉的驚喜。然后,她就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大笑說:
“六個(gè)字!我踉你要三個(gè)字,你給了我六個(gè)字!哇!”她把他一抱:“你給了我一倍!你給了我一倍!我還能不滿意嗎?”她忽然想到什么,在他耳邊哽咽的問:“阿超,你姓什么?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姓什么?”
“我姓呂,雙口呂,單名一個(gè)超字?!?
雨鵑喃喃的念著:
“呂超,呂超,呂超。我喜歡這個(gè)名字?!彼ь^凝視他,柔情萬縷的說:“怎么不告訴我?”
“不告訴你什么?”他吶吶的問。
“不告訴我你“愛死”我了?如果沒有鄭老板提親,你是不是預(yù)備一輩子不說呢?如果我不拚了命來“追你”,你是不是就看著我嫁鄭老板呢?”
他凝視她:
“那……你現(xiàn)在還要不要嫁鄭老板呢?”
“我考慮一下!”
“你還要“考慮”什么?我跟你說,雨鵑姑娘……”
“是!呂超少爺!”他一楞,這才明白,喊:
“雨鵑!”雨鵑搖搖頭,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才把一個(gè)稱呼搞定。好了,你要跟我說什么?”
“被你一攪和,忘了!”她瞪大眼:
“真拿你沒辦法,怎么這樣一下子就忘了?”
“因?yàn)?,我鼓了半天的勇氣才要說,話到嘴邊,給你一堵,就堵回去了!”
“你說|你說!”她急著要聽這“鼓了半天的勇氣”的話。
阿超這才正色的,誠摯的說:
“我終于知道什么叫“心痛”了!聽到你要嫁鄭老板,我像是被一劍刺個(gè)正著,痛得頭昏眼花,只好逃出你們那個(gè)院子!這是我這一生,第一次有這么強(qiáng)烈的感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請(qǐng)你不要再用鄭老板來折騰我了!”雨鵑聽了,大為感動(dòng),閉上眼睛,偎緊在他懷中,含淚而笑了。阿超虔誠的擁住了她,好像擁住了全世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超和雨鶻相繼一跑,竟然“失蹤”了一個(gè)下午。雨鳳和云飛,已經(jīng)把這一整天的事,都談完了,包括夢(mèng)嫻的來訪,云翔的大鬧,金銀花的提親種種。事實(shí)上,夢(mèng)嫻已經(jīng)和云飛談過了,對(duì)于雨鳳,她說了十六個(gè)字的評(píng)語:“空谷幽蘭,高雅脫俗,一往情深,我見猶憐?!边@十六個(gè)字,把雨鳳聽得眼眶都濕了。兩人震動(dòng)在夢(mèng)嫻這次來訪的事情里,對(duì)其他的事,都沒有深談。等到雨鵑和阿超回來,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的時(shí)候了。兩鵑糊里糊涂,把待月樓唱曲的時(shí)間也耽誤了。兩人走進(jìn)房,雨鳳和云飛盯著他們看,看得兩人臉紅心跳,一臉的尷尬。
“你們大家在商量什么?”雨鵑掩飾的問:“我聽到有人提到八寶飯,那兒有八寶飯?我餓了!”
雨鳳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看:
“我叫小三去向金銀花請(qǐng)假,我們今天不唱曲了,出去吃一頓,大家樂一樂,慶祝慶祝!”
“慶祝什么?”阿超問。
“慶祝雨鵑紅鸞星動(dòng),有人來提親了……”云飛也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阿超。
“那有什么好慶祝的?動(dòng)她腦筋的人,桐城大概有好幾百!”阿超臉色一沈。
“那……慶祝她在這好幾百人里,只為一個(gè)人動(dòng)心!怎樣?”云飛問。
※※※
阿超愕然的看云飛,云飛對(duì)他若有所詢的挑著眉毛。他的臉一紅,還沒說什么,小三奔了進(jìn)來:
“請(qǐng)好假了!金銀花說,她都了解,讓你們兩個(gè)好好休息,好好考慮!如果今天不夠,明天也可以不唱!”
小四丟下功課,大叫:
“萬歲!我們?nèi)コ钥绝?,烤鴨萬歲!”
“醬肉燒餅萬歲!八寶飯萬歲!”小五接口。
一行人就歡歡喜喜出門去,大家盡興的吃了一頓,人人笑得心花怒放。這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云飛開始審阿超:
“今天你和雨鵑騎車去那里了?失蹤了大半天,你們?nèi)プ鍪裁戳??你最好?duì)我從實(shí)招來!”
阿超好狼狽,不知道云飛心里怎么想,遲疑不決,用手抓抓頭:
“沒什么啦!就是騎車到郊外走走!”
“哦?走了那么久?只是走走?怎么回來的時(shí)候兩個(gè)人的臉色都不大對(duì)呢?”
“那有什么不大對(duì)?”
“好啊,你不說,明天我就去告訴雨鵑,說你什么都告欣我了!”
“告訴你什么了?你別去胡說八道,這個(gè)雨鵑兇得很,發(fā)起脾氣來要人命!你可別去給我惹麻煩!”
“好好!那我就去告訴她,你說她的脾氣壞得要命,叫她改善改善!”
阿超急得滿頭大汗:
“你千萬別說,她會(huì)當(dāng)真。然后就生氣了!”
“嗯,這種壞脾氣,以后就讓鄭老板去傷腦筋吧!”
阿超看云飛,臉上的笑意全部隱去。僵硬的說:
“她說她不嫁鄭老板!”
“哦?那她要嫁誰?”云飛凝視他:“好了!阿超,你還不說嗎?真要我一句句問,你一句句答呀,累不累呢?”
這一下,阿超再也忍不住,說了:
“我那里敢問她要嫁誰?她說不嫁鄭老板,我已經(jīng)快飛上天了,其他的話,放在心里,一句也不敢問……我想,雨鳳姑娘跟了你,我有什么資格去喜歡雨鵑?人家是姐妹呀!所以,我就告訴她,我是十歲買到你家的,讓她心里有個(gè)譜!”
云飛瞪著他,又好氣,又好笑:
“你這個(gè)二楞子,你說這些干什么?”
“不說不行呀!她一直逼我……我總得讓她了解呀!”
“那她了解了沒有?”
阿超直擦汗:
“好了,大少爺,如果你是問我喜不喜歡雨鵑,我當(dāng)然喜歡!如果你問我,她喜不喜歡我,我想……八九不離十!只是,我沒忘記自己的地位……”
云飛臉色一正:
“雨鵑有沒有告訴你,她不喜歡你叫她“雨鵑姑娘”?”
“是!”
“我也正式通知你,我不喜歡你叫我“大少爺”!”
“那我叫你什么?”阿超一怔。
“叫“慕白”吧!”
“這多別扭!怎么叫得慣?”
“你記不記得,在你十八歲那年,我就把你的賣身契撕掉了!”
“我記得,那時(shí)候,你就告訴我,我隨時(shí)可以離開展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云飛笑了起來,深深的看著他,充滿感性的說:
“對(duì)!做你想做的事,愛你想愛的人!人活著,才有意義!阿超,我們不是主仆,是一對(duì)情投意合的兄弟,我們一起走過了天南地北,你也陪著我度過許多難關(guān),我重視你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個(gè)朋友,超過任何親人!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人與人之間,本來就不該有階級(jí)地位之分的,大家生而乎等!你不要再跟雨鵑說那些多余的話,你只要堂而皇之的告訴她三個(gè)字就夠了!”
“你怎么跟她說一樣的話?”阿超好感動(dòng),好驚訝。
“她也說了這些話?”云飛樂了。
“一部份啦!”
“那一部份!”
“三個(gè)字那一部份!”
“哈哈!”云飛大笑:“太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們成了連襟,我們一定要住在一起,帶著小三小四小五,哇!已經(jīng)是一個(gè)熱熱鬧鬧的大家庭了!”
阿超看著喜孜孜的云飛,忍不住也喜孜孜起來。
“這……好像你常說的一句話!”
“那一句?”
“夢(mèng),人人都會(huì)做,人人都能做,對(duì)“夢(mèng)”而,眾生平等!”
云飛定定的看著阿超,笑著說:
“搞不好,再過十年,你會(huì)當(dāng)作家!”
主仆二人,不禁相視而笑。兩人的眼睛都閃著光,對(duì)未來充滿了憧憬和希望。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