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勛徑直來到了馬車前,躬身,重重施了一禮。
車門是關(guān)閉的,車窗是打開的,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陳奉瑾那似笑非笑的老臉。
衙署中,是代表正義的公堂。
公堂中,是伸張了正義卻又要被正義所制裁的呂春兒。
公堂外,是代表真正正義卻無能為力的親軍。
親軍前,是一具早就應(yīng)該被正義裁決的尸體。
尸體遠(yuǎn)處,是無數(shù)跪倒在地的百姓。
百姓身后,是躬身行禮的趙勛。
趙勛面前,是一輛馬車,緊閉的馬車只打開了一扇窗戶。
親軍、殺人者、尸體、百姓、舉子、高門。
該死之人,即便死了,也要害人。
最為樸實的人們,只能跪下。
心懷正義的人,卻要卑躬屈膝。
艷陽四射,萬里無云,晴空之下這座平靜的城,不同階層的人,交織出了這模糊了正邪是非的世道。
許久,足足許久,趙勛猛然抬起頭,直視陳奉瑾。
“你幫,是不幫!”
車旁的管家李拜山眉頭猛皺,不待開口訓(xùn)斥,趙勛已是伸手拉向了車門。
“大膽!”
管家上前擋住,陳奉瑾微微頷首:“允他入前。”
趙勛一肩膀?qū)⒐芗夜伴_,彎腰進(jìn)入了車廂之中。
坐在了陳奉瑾的對面,趙勛再次問道:“你幫是不幫。”
“幫?”
陳奉瑾笑了,蒼老的面容滿是譏諷之色。
“老夫為何要幫你?”
凝望著趙勛,陳奉瑾譏諷之色愈發(fā)濃厚:“郭尚文死了,莫說遠(yuǎn)山還未歸來,便是回來了,亦是唯恐避之不及,保那粗鄙農(nóng)婦,我呸,老夫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白白壞了吾兒遠(yuǎn)山的好前程!”
“你…”
“你…”
趙勛勃然大怒,又強(qiáng)行將怒意壓了回去:“郭尚文該死,你知道的,呂春兒罪不至死,你也知道的,我沒當(dāng)過官,你當(dāng)過,我不了解官場,你了解,告訴我,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笑話,傻了不成湊上前去引火燒身。”
“那你為什么讓我進(jìn)來?!?
“奚落一番罷了?!?
陳奉瑾抽動著嘴角,干癟的嘴唇發(fā)出了有些瘆人的笑聲。
“不如你求老夫一番如何。”
“好,我求你?!?
趙勛沒有任何猶豫:“你要是能保下呂春兒,我趙勛愿做你陳家的狗?!?
陳奉瑾下意識向后縮了縮身子:“你求老夫,為何要擼袖子?”
“顯得比較心城。”趙勛雙目灼灼:“你果然有法子,是不是!”
“有。”
陳奉瑾突然收起了笑容,嘆了口氣:“可老夫幫不了你?!?
“我說的是真的,我愿意給陳家當(dāng)狗,但是你陳家以后必須罩著我,確保我能當(dāng)官?!?
“錯,大錯特錯。”
陳奉瑾微微搖了搖頭:“老夫,是欣賞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
“你若不因呂春兒求老夫,老夫,就是收下你的忠心悉心調(diào)教一番又如何,他日保你扶搖直上做那人上人,可如今恰恰是因你明明舉人出身,卻要為一素未謀面的農(nóng)婦甘愿做我陳家的狗,你竟是這般性子,老夫非但不會要你拜入我陳家門下,此事過后,老夫還要將你趕出肅縣。”
“趕出肅縣”這四個字,陳奉瑾說的斬釘截鐵,毫無余地可。
趙勛面色一變再變,隨即冷笑連連:“因為本少爺好人,你他媽是壞人,對不對!”
陳奉瑾不答反問:“我陳家,家財幾何?!?
“家財萬貫?!?
“不錯,大富之家,那你可知我陳家這大富之家最大的財富是什么。”
“田產(chǎn),人脈關(guān)系,家中子弟當(dāng)官?!?
“錯,又錯,大錯特錯?!?
陳奉瑾緩緩抬起手指向了車廂外的百姓們:“我陳家最大的財富,是他們,巨富之家的財富,是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