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馬巖所說,白錦樓真的很窮。
縱觀白錦樓的一生,那就是莫欺少年窮、莫欺青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各種窮。
白錦樓的老爹是前朝官員,也是窮了一輩子,不但窮,還倒霉,被牽連到前朝王爺謀反一案中,失了官職成了白身。
雖說家里窮,但他老爹有不少書,學問也不錯,因此白錦樓有讀書的條件。
自幼熟讀四書五經(jīng),十六歲的年紀去京中參加科考。
別人參加科考,坐馬車、做牛車、坐轎子。
白錦樓不是,進京趕考和荒野求生沒區(qū)別,差點沒死半道上,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才趕到了京中,最終會試拔得頭籌開啟了仕途之路。
性子剛正,疾惡如仇,白錦樓的仕途并不順利,可以說是三起三落三落三落再三落。
殘酷的現(xiàn)實干涸了白錦樓的眼眶,卻未曾磨平他的棱角。
也正是因為白錦樓總是遭遇不公正與排擠,反倒是在士林之中享有極大的聲名。
這種日漸響亮且被越來越多讀書人熟知的好名聲,也令他在雙鬢花白之際開始被朝廷重視,朝廷將他視為朝廷的門面之一,短短數(shù)年之中從通判升任為了知府,再從知府成為知州,直到現(xiàn)在即將入京成為吏部左侍郎。
年歲漸大,官位越高,白錦樓的脾氣反而愈發(fā)暴躁。
正如現(xiàn)在這般,公堂之中,肅縣官吏十余人,幾乎被一鍋端,一眾官吏站在兩側(cè)魂不附體瑟瑟發(fā)抖。
白錦樓是真正的“內(nèi)行”,青年、中年時期滿哪得罪人,令他的官職一貶再貶,歷史最低點甚至成為了流外官邊城雜任,正是因有這份“履歷”,縣中公文、籍錄、賬目,一眼便可看出貓膩。
一邊看公文,一邊問詢肅縣官員,三兩語之間就知道整個肅縣官場充斥著酒囊飯袋、貪官污吏。
本來白錦樓不是為了整治當?shù)毓賵龆鴣淼模踔敛皇菫榱丝夹晌慌e子而來。
作為州府知州,白錦樓倒是知曉府城下的各縣低階官員充斥著酒囊飯袋,只是沒成想比他預料中的還要嚴重,縣衙之中,竟是一個良善都尋不出。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大庭廣眾污蔑一個“極有才華”的舉子,單單是這一件事就足以讓白錦樓暴跳如雷。
值得一提的是,白錦樓“共情”了。
白錦樓出身屬于是家道中落中的家道中落,都快落到地下室了,趙勛呢,商賈出身,有錢是有錢,可商賈出身這身份極為低賤。
出身都不好,學識又特別好,同樣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與排擠,還賊他娘的倒霉,狠狠共情!
種種原因,白錦樓勃然大怒,公堂內(nèi)十余位官吏如同被放了氣的充氣娃娃,生無可戀。
白錦樓是知州,即將成為吏部左侍郎,吏部又掌管著天下官員的生殺大權(quán)。
別說白錦樓要高升,哪怕是不高升,僅憑這位知州一聲蠢貨、飯桶、廢物,這些縣衙中的官員,仕途全完!
官場上,很多話不用說的太白,白錦樓沒有馬上奪了他們的官職,給他們保留最后一絲體面,令他們可以短期內(nèi)主動請辭,自脫官袍,可如果他們不想體面的話,不用白錦樓開口,府城的知府衙署中有的是人幫他們體面。
“啪”的一聲,白錦樓一巴掌拍在了公案上。
“滾,統(tǒng)統(tǒng)給本官滾出去!”
眾官吏狼狽跑出,有官身的官員魂不附體,站在公堂外打著擺子,那些無品無級的文吏,已是跪了地上,如喪考批。
堂外的馬巖也是頭一次見到白錦樓發(fā)這么大脾氣,不由快步走了進去。
“各處下縣多是前朝入仕官員,有些濫竽充數(shù)之人也是人之常情,何必這么大火氣。”
“他處也就罷了。”白錦樓壓低聲音:“若是貴人當真隱姓埋名于肅縣這地界,有朝一日歸京,難免告知宮中所見所聞,莫要忘了,這肅縣可是老夫治下。”
頓了頓,白錦樓滿面后怕之色:“還好,今日遭這不公之事是商賈之子趙勛,若是貴人,你我人頭難保?!?
馬巖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聽明白了。
“大人,將軍,大人,大人大人…”
一聲聲輕喚從堂外傳來,趙勛伸著個腦袋,滿面討好笑容。
白錦樓啞然失笑,微微頷首:“近前來。”
趙勛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進來,臉上討好笑容愈發(fā)濃厚。
并非趙勛想要打擾白錦樓,只是心里急的夠嗆。
干嘛呢擱這,就肅縣這群官吏,趕緊趁熱打鐵拉出去槍斃十分鐘得了,光在里面罵有個屁用。
白錦樓寬慰道:“知你心中委屈,在客棧時老夫已是問詢過了,舉人郭晉安不學無術(shù)少見讀書之舉,仗著其叔父縣令郭尚文撐腰,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過上幾日,州府學官自會奪了他舉人之身。”
趙勛面露喜色,躬身施禮:“大人英明。”
“算不得英明。”
白錦樓長嘆一聲:“倘若老夫真的英明,又豈會讓一眾草包成了你肅縣的父母官。”
趙勛沒隨意接口,心里倒是挺理解白錦樓的。
換了后世,在美國的話這老頭幾乎就是州長了,沒聽說哪個州長天天盯著某個街道辦事處主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