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已經(jīng)無家可回,也無處可去,她只能去一個地方:煙雨樓。因而,這天下午,整個醉馬畫會,都知道梅若鴻的事了。大家都那么驚奇,因為和若鴻認識五年來,從來沒人聽說過他在老家有妻子。見芊芊哭得像淚人一般,不禁人人痛罵若鴻。談起芊芊和若鴻“結婚”的經(jīng)過,更是群情激憤。子璇擁住了芊芊,不住拍著她的肩,說:
“不管怎么樣,我們會支持你!相信我!這兒全是你的朋友,我們會幫助你,不會袖手旁觀的!你先在我這兒住下來,看若鴻要怎樣給你一個交代,給大家一個交代!”
“我不敢相信這件事,”陸秀山跳起來說:“我要去水云間,看看若鴻那個老婆和孩子!”“我跟你一起去!”葉鳴說。
“我也去!”沈致文說。
“要去,就大家一起去!”子默說。
結果,醉馬畫會全體會員,包括了谷玉農(nóng),全都去了水云間,把芊芊留在煙雨樓照顧眾望。他們?nèi)チ撕芫茫貋淼臅r候,人人臉色沉重。他們沒有告訴芊芊,因為翠屏又暈倒了,所以大家忙著找大夫、治病、抓藥、熬藥……忙了大半天。大夫說,翠屏已經(jīng)病人膏肓,不久人世了。畫兒天真的以為,有大夫了,有白米飯了,有爹了……娘就“一定一定”會好的!那種天真和喜悅,使每個人都為之鼻酸。而若鴻,眼睛紅腫,眼白布滿了血絲,頭發(fā)零亂,神色倉皇,真是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追在大夫身后,不住口的說:
“你救她!你治她!不論要花多少錢,我去賺!我去拉車,我去做苦力!我給她買最好的藥!你不要管價錢,你只要開方子!你一定要治好她的??!”
醫(yī)生開了方子,又是射干,又是麻黃,又是人參……子默一看,就知道藥價不輕。當下,就拉著眾人,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湊給若鴻先應急。若鴻此時,已不再和子默鬧脾氣,也不再推三阻四,拿了錢就去抓藥。翠屏勉強支撐著虛弱的身子,還想起身招待眾人。畫兒倒茶倒水,又照顧爹又照顧娘,像個小大人似的。眾人原是去水云間,準備興師問罪的,結果,看了這等凄慘狀況,竟無人開得了口。最后,子璇才對若鴻說了一句:“今晚,你最好抽空來一趟煙雨樓,芊芊在我那兒,以后到底要怎么辦?必須好好的談一談!”
晚上,若鴻趕到了煙雨樓。走進大廳,只見眾人都在,只是沒見到芊芊。“芊芊呢?”若鴻痛苦的問:“她不要見我,是不是?”
“芊芊太生氣了,她實在沒有辦法面對你!”子璇說:“我們都曾親眼目睹,她為了和你這段感情,怎樣上刀山,下油鍋,拼了命去愛,現(xiàn)在,你如果不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我們都為她抱不平!”“你為什么不早說呢?”子默問:“你為什么要隱瞞家里有老婆這件事呢?”“我不是故意隱瞞!”若鴻心慌意亂的說:“我只是以為,翠屏屬于太早的年代,去提它,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那年,我才十五歲呀!十五歲根本是個孩子,家里弄了個大姑娘來,叫我拜堂,我就拜了堂!十六歲我就離開家鄉(xiāng),這才真正開始我的人生!我一直認為,十六歲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分水嶺,十六歲以前和十六歲以后,完全是兩個時代!兩個時代怎么會混為一談呢?十六歲以前,遙遠得像上一輩子,是我的‘前生’,十六歲以后,才是我的‘今生’呀!我怎樣都沒想到,‘前生’的翠屏,會跑到‘今生’來呀!”
眾人聽提一愣一愣的,都瞪大了眼。
“所以,你就把翠屏完全給忘了?”子璇問。
“也不是這樣,她常常在我腦中出現(xiàn),她的名字,也常常沖到了我嘴邊,幾次三番都想對芊芊說,又生怕造成對芊芊的傷害,就咽下去了。你們記得,以前大家說要集體追芊芊,只有我退出,我說我是‘絕緣體’,好端端的,我為什么說自己是‘絕緣體’,就因為翠屏在我的記憶里呀!”
“原來,‘絕緣體’三個字,代表的意思是‘我已經(jīng)結過婚了’,這種啞謎,我想全世界沒有一個人猜得透!”鐘舒奇跌腳大嘆。“現(xiàn)在,弄成這樣的局面,你到底要怎么辦呢?”
若鴻痛苦莫名,喟然長嘆,咬咬牙說:
“弄到這個地步,我已經(jīng)里外不是人,怎么做都是錯!我完全不敢奢望芊芊的諒解,因為,僅僅是諒解還不夠,你們都見到了翠屏和畫兒,病妻弱女,饑寒交迫的來了!翻山越嶺,千辛萬苦的來找尋我這個唯一可依靠的人!我這一生,過得如此自私,不曾對父母兄弟、朋友、家人……負過一點點責任……此時此刻,我如果選擇了芊芊,遺棄翠屏,那我還算個人嗎?還有一點點人性嗎?”
“這么說,”葉鳴沖口而出:“你選擇了翠屏,放棄了芊芊嗎?”“你要芊芊到哪里去呢?”陸秀山急急接口:“她已經(jīng)山為證,水為媒,被我們這些腦筋不清不楚的大小‘醉馬’,作儐相、作人證的嫁給你了!你現(xiàn)在可不能說不管就不管!”
“我給你一個建議,”谷玉農(nóng)往前邁了一大步,認真的說:“你學我吧!你趕快和翠屏辦個離婚手續(xù),離了婚,你還是可以照顧她,就像我還不是照顧子璇,愛護眾望……離婚手續(xù)也很簡單,像我上次一樣……”
若鴻挺了挺背脊,痛楚的吸了口氣。
“我如果和翠屏離婚,那比殺掉她還殘忍!她腦筋單純,會以為被我‘休了’!她代我盡孝,侍奉雙親,代我撫育畫兒,十年茹苦含辛,我不能恩將仇報,去休了她!何況,她現(xiàn)在病成這樣,哪里禁得起這種打擊?而芊芊……”他頓了頓,心痛已極的閉了閉眼睛,咽了一口口水。
“她畢竟年輕、健康又美麗……”
芊芊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房門口,面色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