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摔驚天動地，四下都側(cè)目而來。

“…………”杜康莫名地問，“陶校長，你這是……？”

陶方正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嘗試了好幾次，還是李玉蓉的攙扶才得以成功。他站直身體，臉上勉力維持著尷尬的笑容，汗水卻已經(jīng)順著臉側(cè)滾落下。

在西褲上蹭了蹭手上的灰和汗，他氣弱地解釋：“地滑，地滑?！?

“這可不行啊，連您都中了招，萬一摔著學(xué)生怎么辦？”杜康道，“要加以改進。”

“改進改進，一定改進?！碧辗秸蛔〉攸c著頭，直到杜康的視線從自己身上轉(zhuǎn)開，才松了口氣，同時一顆心卻又高高吊起。他咽了口唾沫，下意識轉(zhuǎn)頭，正對上李玉蓉同樣暗含驚懼的視線。

李玉蓉的手一直在后腰懟，陶方正扒拉了兩次，但越扒拉越急，猶豫片刻，還是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領(lǐng)導(dǎo)，您和我們學(xué)校的林驚蟄同學(xué)……認識？”

杜康看到他滿頭的大汗，此時也意識到不對勁了，一想到剛才自己遙指時的詢問，陶方正居然回答說這邊是廁所。

廁所？確實是廁所，站在這都能聞到味兒了，可這還有那么大的一個班級呢！里頭足足五六十個學(xué)生！且不說把學(xué)生們安置在這種光線不好還有異味的惡劣環(huán)境里學(xué)習(xí)有多不負責(zé)任，只陶方正剛才那明顯的隱瞞，他是想要直接抹消這個班級的存在嗎？

杜康原本今天多半是為林驚蟄而來，可此時果真找到了林驚蟄，心卻更沉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陶方正，回答道：“是啊?！?

還真認識！

陶方正雙手一哆嗦，轉(zhuǎn)頭看到林驚蟄那張同樣波瀾不驚的臉，簡直恨不能上前抓住對方的肩膀來回拼命搖晃——

你他媽認識杜康這種人，以前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說?。?！

杜康的情緒像一口深淵，陶方正費勁巴拉也沒能看出點什么信息量來。他拼命回憶，從轉(zhuǎn)班到罷課，心中越發(fā)忐忑不安，他實在很擔憂林驚蟄私底下會不會已經(jīng)告訴了杜康這件事，或者說告訴了多少，是以什么角度評價的。

林驚蟄接收到校長似哭非笑的視線，十分莫名，因為這群人的出現(xiàn)，五班原本想去吃午飯的同學(xué)們也都不走了。校長和李玉蓉可不常到五班這邊，這次帶了這一大幫陌生人過來，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大家得團結(jié)起來，一起面對。

林驚蟄心知這大概只是什么視察活動，一時半會結(jié)束不了，掃到班里的孩子仿佛山雨欲來的警惕視線，他側(cè)頭朝鄧麥吩咐：“你讓大家都先去吃飯?！?

鄧麥猶豫了一下，但林驚蟄朝他擺了擺手，他下意識還是聽從了。眼見這一場景，杜康心中劃了個重點，稍一咂摸，他越發(fā)篤定地認為林驚蟄來歷非凡。

找個機會得仔細查一查才好。他心中落下個日程。

林驚蟄一進食堂就噴了，媽呀。

一中的食堂是處蓋在主教學(xué)樓后面的平房，打林驚蟄重生起，從未見過今天這么干凈。窗戶明亮，地面也不見油污，水泥地上還有未干的水漬，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才緊急突擊成這樣。擦洗得干干凈凈的櫥窗里，菜色足足有十多樣！大盆油汪汪紅嘟嘟的紅燒肉、整條的煎得金黃酥脆的小黃魚、肥碩的大雞腿、掛著糖漿的排骨……按照以往的菜色相比較，簡直是國宴標準。

食堂里的學(xué)生們都震驚得走不動路了，一中的食堂吃飯是不花錢的，因此平日里最標準的葷菜就是西紅柿炒雞蛋，并且就連這個菜也需要碰運氣才能打到。為此學(xué)生們反映了無數(shù)次，學(xué)校卻從來裝死，只說上頭的餐飲撥款就那么多，學(xué)校經(jīng)費有限，只能提供這個標準，不吃拉倒。

杜康哪里知道其中的奧妙，他看到菜色，非常滿意，點頭贊許：“不錯，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樣吃很好，千萬不能節(jié)省，每天的材料，必須保證新鮮營養(yǎng)。我看，還可以再加一道骨頭湯?！?

陶方正急忙點頭：“一定一定，我一定堅決貫徹落實?！?

莫名被拉進隊伍里的林驚蟄心道：呵呵。

他琢磨著杜康到底是走過場還是真心的，對一中以往的情況究竟知情不知情。

陶方正一邊點頭一邊從頭到尾注意著林驚蟄的臉色，焦慮得心梗都快發(fā)作了。他覺得這簡直就是顆無法摘除的不□□，誰也不知道他會什么時候引爆，因此引爆前的每分每秒都格外折磨。

再多的美食對他而此時也味同嚼蠟，陶方正焦灼不安，又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起已經(jīng)嚇得躲到了接待隊伍的最尾端，生怕林驚蟄注意到自己的李玉蓉來。

杜康環(huán)視食堂，看著那些小雞仔兒一樣的黑壓壓的腦袋，十分欣慰，心道自己這趟來得還算是圓滿，母校也仍舊是他記憶中那個育人為先的母校。一中現(xiàn)任的這個校長雖能力上有些瑕疵，但大體還是不錯的，至少在學(xué)生們的吃喝問題上就很舍得。

他這么想著，便婉拒了陶方正去食堂小包間用餐的邀請，隨意找了處桌子坐下，又示意林驚蟄坐到自己的身邊。

杜康沒去在意陶方正焦慮的臉色，他在琢磨自己的事兒，他感覺自己還是應(yīng)該問問林驚蟄，方老那邊對那起古董調(diào)查案有什么具體指示。

但總不能沒頭沒尾地開口，他措辭著便挑起話頭：“算算日子，一中高三的?？紤?yīng)該快了吧？”

對面的陶方正趕忙回答：“上周已經(jīng)考過了?！?

“哦？”杜康笑著看向林驚蟄，“驚蟄同學(xué)，你發(fā)揮得如何？高三可是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有什么學(xué)習(xí)上的困難，一定要立刻提出來。”

陶方正有心討好林驚蟄，當即開口夸獎：“領(lǐng)導(dǎo)，您有所不知，林驚蟄同學(xué)非常的用功刻苦，成績也很優(yōu)異，這次二模考試，他考了高三全年級第一，數(shù)學(xué)和化學(xué)兩門課都是滿分呢！”

林驚蟄停下夾菜的動作，筷頭虛虛點著餐盤，支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這么厲害？”杜康點頭夸獎，琢磨了一下又覺得不對，“驚蟄同學(xué)，你這個成績，為什么沒有在重點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