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潤是林驚蟄姨媽的獨生子,和林驚蟄一直不對付,偏偏都生活在酈云市這個小地方,又因為同齡一路同班,從小到大,矛盾不斷。
小孩的矛盾無非就是那點破事兒,江潤看不上沒爹沒媽的林驚蟄,卻偏偏在成績上卻總被穩(wěn)壓一頭。長大之后,爭吵的原因就復雜多了,林驚蟄的外公姓江,在酈云市小有產業(yè),去世之前立下遺囑,將產業(yè)盡數分散兒女,卻將自己居住的房子連帶里頭的古董收藏一并劃給了林驚蟄。
老爺子有成算,也知道自家兒女不是大度人,林驚蟄才將將十八,群狼虎伺,哪里守得住產業(yè)?不如留下硬通貨,還能保障生活,更何況他收藏的那些青銅器,雖然極度罕見,現如今酈云市卻并不流行,應當也沒多少人知道價值。
然而這個決定,卻如同一記驚雷,在江家炸了鍋。
就連老爺子也未曾想到,自己還只是病重時,家里的兒女們就已經想好了自己那些寶貝的歸宿。青銅器在酈云市無人問津,然而出了這個小天地,外頭有的是識貨的人。酈云市所屬的群南省,省會有個小領導正喜歡收藏這些東西,林驚蟄的姨媽經人牽線認識了對方,早早夸下???,如今和這位領導來往,生意頗受便利,只等老爺子一去,兌現承諾。
誰知老爺子竟然立下遺囑,把這些東西留給了林驚蟄!一個外姓人!還走了公正明路。簡單的事情這下復雜化了,江姨媽氣得堵心,這些日子天天在家里罵娘,只恨不能林驚蟄立刻暴斃而亡。江潤聽得多了,也知道林驚蟄壞了自家的好事兒,一早恨得慌,這次一模成績出來,得知林驚蟄考砸,竟然比自己低了一百多分,他簡直不知多爽。因此早早等在班級門口,只等著林驚蟄來,能當面嘲諷這一句。
林驚蟄沒有反應,高勝卻立刻生氣了,上前大聲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關你屁事?哦我忘了,你不是咱們班那個吊車尾,林驚蟄的跟屁蟲嗎?怎么著,想打人???”江潤滿眼挑釁地注視著林驚蟄細瘦的胳膊,他早已經召集好了幾個朋友,只要林驚蟄一動手,他們就上來幫忙,非得好好出口惡氣不可。到時候學校追究起來,自己也不是先動手的一方。
這點幼稚的小心機,林驚蟄一眼就能看穿,他攔住氣得臉色通紅的高勝,慢條斯理地吃完手里的餅,雖不為這句挑釁發(fā)怒,心中卻也不是毫無波瀾。
因為江潤,或者說江潤背后除了外公的整個江家,在他的人生道路上,都太過濃墨重彩。
林驚蟄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外公留下的那些古董對江家來說意味著什么,而上輩子的這個時刻,他卻不過是個懵懂無知也沒見過世面的少年人而已。外公的那些青銅器,對他來說只是一種感情的寄托,他不愿放手,江家人卻也勢在必得。
九十年代,酈云市這種小城市里,法律形同虛設。江家大膽極了,索要不成,直接公然轉移走了老房里的古董。林驚蟄氣不過,本想追究,可遠在省會的,從小到大從未來往過的母親,卻在此時打來了充滿關懷的電話。
林驚蟄正處在最脆弱的時候,沒有經濟來源,每天還要對付無數風霜刀劍,母親溫柔的形象幾乎瞬間將他溺亡。在那道圣母般善良的聲音的勸導下,他選擇了包容“家人”,又在母親的勸說下,放棄了燕市的普通大學,填報了母親所在的省會城市自費大專的志愿。
很久很久之后,在他終于意識到這一切只是騙局的時候。
江家人早已經靠著當初這一筆好禮,坐穩(wěn)了酈云市首富這一把交椅。
余光看到兩道人影匆匆走來,林驚蟄微微一笑,放開高勝,邁步上前,靠近江潤,低聲輕笑:“我成績如何,不勞你關心,比起我,你不如多關心關心你媽。她這幾天快被氣死了吧?你小心她氣著氣著……嘎蹦一下——”
江潤被戳到痛處,登時跳得老高,一把拽住林驚蟄的衣領,一手高高揮起拳頭,目眥盡裂,尖聲大罵:“你他媽找死————”
“住手!??!”
他正要動手,卻不料背后突然傳來一聲渾厚的喝罵聲,嚇得他一個激靈險些尿出來?;仡^一看,江潤腿就軟了,政教處主任正并自家班主任站在不遠處,臉色十分難看。
江潤微胖,長得又高大,瘦削白凈的林驚蟄和他站在一處,對比慘烈極了。
主任當即大罵:“你要干什么!公然毆打同學嗎?還有沒有一點學生的樣子了!”
班主任李玉蓉看了眼情況,就有些猶豫,畢竟江潤這次一模的考試成績很不錯,她心中有所偏向。
她試探著為江潤解圍:“林驚蟄你也是的!一天到晚瞎胡鬧,一個巴掌拍不響,不知道提高成績,鬧事倒是越來越厲害了!”
林驚蟄也不說話,只垂著眼,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行了?。 闭讨魅卧揪蛯钣袢刈稣倚iL關系調學生班級這種缺德事很有意見,一并跟著來宣布已經十分窩火,聽到這種拉偏架立刻大怒,直接抬杠道:“打人這個,你叫什么!”
旁邊立馬有看不慣江潤的同學提醒道:“老師,他叫江潤!”
“江潤是吧?!敝魅慰床粦T李玉蓉,只可憐江潤成了犧牲品,“馬上就要高考了,還有心思欺負同學!必須記過處分!周一之前你寫一份檢討,升國旗時公開向這個同學道歉!”
“主任——”李玉蓉一驚,檢討倒還好說,只是傷自尊而已,記過這事兒可就大了,那是要留在檔案里的,入團入黨乃至畢業(yè)都會受影響,江潤他媽媽上次還來走過關系,準備讓學校運作一個保送群南大學的名額給江潤。
這要求學生品學兼優(yōu),無任何不良記錄,這樣一來,保送的打算百分之百無望。
主任卻不理會她,徑直進了教室。
李玉蓉被駁回面子,自己也不爽,又想到江潤母親承諾自己那一個保送名額五萬元的好處打了水漂,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遷怒地瞪了江潤一眼,跟著進了教室。
外頭,江潤完全懵了,他怔怔地看著兩個老師的背影,突然想到母親原本說過的保送計劃,立刻意識到什么,臉色煞白。
林驚蟄將衣領從對方已經虛軟的手里抽了出來,撫平,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點小力道都幾乎將江潤拍得癱軟在地上。
他看著對方的死樣子,索然無味地笑了一聲:“堅強點吧,表哥。”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