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過半,一位四品散修,率領(lǐng)著數(shù)百位低品修道者,邁步來到了潮龍城徐府的門前。
徐府坐落在潮龍城最繁華的中街旁,占地極廣,家財萬貫。
那位四品散修瞧著徐府璀璨的匾額,冷笑著口吐飛劍,唰的一聲將匾額斬成了兩半。
“轟隆!”
飛劍自空中墜落,又一劍轟碎了徐府大門。
那散修瞧著院內(nèi)驚慌的徐家之人,高聲吼道:“徐家之人,你們可曾還記得前幾日死在人間客棧外的李狗兒?可曾還記得徐德亮公子策馬揚鞭,將李狗兒的尸身拴在馬車之后,以賤民之血,染紅成條長街時的意氣風發(fā)……?!”
院內(nèi)之人,在聽聞此后,全都瑟瑟發(fā)抖,臉色蒼白地看向了院外,見無窮無盡的百姓蜂擁而來。
“我……我……我可散盡家財,還與人間?。。∧俏坏烙?,請你入內(nèi)一敘!”徐家家主聲音顫抖地吼著回應。
“家財可還與人間,那人命又怎么還?!”
“人命怎么還???!”
海潮一般的怒吼聲,自高墻深院外滾滾響徹。
“殺進去!”
“狗日的徐家,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
“……!”
喧鬧中,低品神通者與百姓如潮水一般沖進了徐家大院。
人間客棧中,洪掌柜剛剛給白條雞前輩送過飯,并且正在心里琢磨,想要給這位老祖建廟立像的事兒。
他是打心眼里感激這位老前輩,但實話實講,他也有想與這位高人前輩結(jié)下善緣的心思。而抱著這樣心思的店家還真有不少,所以大家伙都提議在刑山外給老祖立像,共同集資,以確保這緣分和因果可以延續(xù)下去……
再不濟,他們主動為老祖立像,也必然會引起城中其他人的猜想。這老祖在人間客棧住了將近一年,洪胖子又主動牽頭為他塑像,那就說明二人關(guān)系非同尋?!?
有了老祖的一絲威名在,那之后這潮龍城,誰還敢欺負他洪胖子???!
這種心思絕對談不上什么惡,就只是亂世之中一位小民的無奈自保之法罷了。
“洪掌柜,你還不走?。?!”
就在這時,客棧外突然有熟人吼了一嗓子。
“走什么?”洪掌柜抬頭詢問。
“徐家!徐家遭受到滅頂之災了!”熟人高喊道:“有修道者領(lǐng)頭,無數(shù)百姓跟隨……去徐家清算了!你不去???”
“……!”
懵逼、沉默,數(shù)息后,洪掌柜回過神來,轉(zhuǎn)身就去了灶房。
不多時,他左手攥著一把殺豬刀,右手攥著一把黑鐵菜刀,氣勢洶洶地領(lǐng)著三位店小二,走出了客棧。
樓上,一位熟客推開窗戶喊道:“人都他娘的走了,晚上我等吃什么?!”
“灶房內(nèi)的吃食隨便拿,而后七日免費供吃供住,分文不取……我要辦點大事兒,熟客自便吧!”
說完,他拎著兩把刀,帶著三位店小二,直接殺向了徐家。
他對這徐家的恨意,對那長子徐德亮的恨意,就與身死街頭的李狗兒一樣,屬于是永生永世也不可能原諒和忘卻的。
當初徐家為了巧奪這座客棧,且長期奴役經(jīng)商有道的洪掌柜,便以開悟為由頭,令洪掌柜尚小的長子身殞,又將他的長女賣到了勾欄院之中,飽受折磨。
并且,他不管多努力,多勤奮,也永遠都無法還完那巨額債務,只有不停地當牛作馬,直到生命結(jié)束的那一刻。
所以,他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姜煜老祖,也慶幸自己當初沒死,活到了這群仙身殞,天地重開的時代。
他懷揣著滿腔恨意,拿著雙刀,近乎一路小跑地來到了徐家門前,又穿過擁擠的人群,殺進了這個他憎恨終生的地方。
來之前,他已在心里想過無數(shù)種殘忍至極的報復手段,并且認為自己在進院的那一刻,會堅定不移地執(zhí)行下去。
但當他邁入徐家的那一刻,看到院內(nèi)的一切后,卻徹底懵了,甚至是有些膽寒了。
至少數(shù)千人在哄搶著徐家的萬貫家財,并在銷毀各種借據(jù)、賣身契;至少一百余位家丁、門客,被利刃分尸,就如爛肉爛泥一般倒在院落的犄角旮旯之中。
赤血在地面上,蒙上了一層又一層,汩汩流淌,宛若一汪赤湖。百姓所過之處,人畜不留,就連家養(yǎng)的名犬,池中的錦鯉,古樹上的飛禽,也全部被剁碎了,砸成肉泥,扔于院落之中。
濃烈的血腥味撲鼻,這里的慘烈之景,甚至要比兩軍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還要恐怖,還要令人神魂戰(zhàn)栗。
徐家正廳內(nèi),所有徐氏男丁皆被五花大綁地捆著,像一條條老狗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而在他們面前的,是徐家的所有女眷,也包括徐德亮公子的娘親與正妻,以及十幾位妾室。
這些女眷被數(shù)百人圍聚,當眾行牽羊禮,又被一位位陌生的男子當眾侵犯,一個接一個,一刻也不停,直到身死……
徐德亮的母親甚至被人砍去了雙汝、雙腿、雙臂……做成了人彘,而他正妻的下場,又遠超其母。
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徐公子,此刻趴在地上,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空洞至極,發(fā)瘋般地搖頭呢喃:“不……不要啊,求你們殺了我吧!”
洪掌柜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的那股憤怒,絕不能說在驟然間潰散,只是善良到有些悲哀地認為,他不能再比其他人報復得更強了。他先前腦海中幻想出的無數(shù)殘忍手段,在這一刻……竟也都不值一提了。
原來,這世界上不止一個洪掌柜,也不止一個李狗兒,有太多與他們遭遇一樣的人,也都在忍耐之中求活,并且熬到了天光放亮的這一刻。
乍一看,這發(fā)生在徐家大院中的報復,有些太過了,甚至真的有一種趁火打劫,亂民暴虐之感。
但如果沉下心來,稍稍細想一下,那就會發(fā)現(xiàn),此刻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人間因果的回響。
為何他家的女眷會遭受到如此報復?!
那是因為徐家的主要產(chǎn)業(yè)就是以強迫女子而斂財,有太多人的女兒、妻子,都被他們霸占,販賣,逼迫,身死了……
今日之果,便是昨日之因。所以……不論是動手的,還是沒動手的,都未曾有一人替徐家說情。
善良的洪掌柜看著眼前的一切,緩緩放下雙刀,準備轉(zhuǎn)身離去。
他知道,即便自己動手,那也不會做得比眼前的報復更令人“釋懷”了。他現(xiàn)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接回女兒,接回自己荒廢半生的人生。
他抬腿邁步,想要離去,但就在雙腳落地之時,卻又鬼使神差地回過了頭。
他稍作停頓,便手持雙刀走入院內(nèi),蹲在內(nèi)堂中,瞧著趴在地上的徐德亮,目光逐漸凝聚。
“殺了我吧……求求你了,殺了我吧!”徐德亮目光空洞地抬頭。
“疼嗎?”洪掌柜俯視著他問道。
“……!”徐德亮木然點頭:“疼了,很疼……撕心裂肺地疼!求求你了,殺我……殺我吧!”
“你最多只疼一日,而我卻疼了半輩子!”
洪掌柜一字一頓道:“好好看,好好學,好好感悟……這種滋味……才叫生來平等,感同身受!”
徐德亮目光呆滯,一不發(fā)。
洪掌柜起身離去,一路狂奔,終于在涌動的人群逆流中,見到一位喜極而泣,披頭散發(fā)的女子,正在向著家的方向跑來。
……
一日后。
一間陰冷,潮濕,終年不見陽光,也沒有窗戶的暗房之中,一位披頭散發(fā),在此避禍即將滿一年的青年,皮膚慘白,目光空洞地瞧著冰冷的墻壁。
“嘩啦!”
鐵鎖摩擦,房門泛起咔嚓一聲巨響。
一縷明媚陽光照射在了他的側(cè)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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