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小忠子的死在他心頭蒙上一層陰翳,本以為同寢四個人,即使算不上手足情深,也稱得上好友。
現(xiàn)在才明白,僅僅是互相利用、抱團取暖,沒有分毫情誼可。
翌日清晨。
李平安如常起床洗漱,習慣性地打了三盆清水。
然后用毛巾沾水,幫小忠子的尸骸擦臉凈面,按照村里的習俗,人就要干干凈凈的來,干干凈凈的走。
小方子睜眼時,正瞧見李平安一絲不茍的收拾遺容,忽然開口道:“小安子,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地界,可以來問咱家?!?
“咱能為方公公做什么?”李平安聲音中帶著幾分怨氣。
“哪天咱家死了,也幫咱擦洗干凈。”
小方子頓了頓,幽幽道:“在這宮里頭,多活一天都是陛下賞的,昨兒是小忠子,今兒保不齊就是咱家!”
李平安深以為然,自己方才入宮一個來月,就差點落入虎口。
全憑著那股子狠勁自殘,活生生的改變了臉型,又僥幸有幾分運道,才擺脫了老太監(jiān)的覬覦。
小方子他們在宮中熬了兩年多,不知經歷過多少回生死劫。
去伙房的路上。
小方子、小圓子在前邊走,李平安默默跟隨,可惜沒了愛敘話的小忠子,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這樣才對嘛,莫要讓喜惡影響判斷。”
小圓子又恢復了往日和氣:“咱家一樣同情小忠子,但不能為他招惹大人物,免得受牽連。就像你看咱家不順眼,也不能分道揚鑣,免得挨欺負。
桀桀桀,說到底,咱們都是一路貨色!”
李平安低頭不語,小圓子話說得難聽,但是直指生存、人性本質。
行至半路遇到元妃儀仗,前呼后擁二三十個太監(jiān)宮女,橫行霸道,好不威風。
三人遠遠就靠墻邊磕頭:“奴婢叩見元妃娘娘。”
李平安聽說過這位貴人,兄長是國朝大將,領兵橫掃北方蠻族,戰(zhàn)無不勝。
陛下對元妃寵愛有加,時常留宿昭陽殿。
正因如此,昭陽殿當值的太監(jiān),地位比別處高上半頭。
待元妃儀仗走遠,直至望不見人影,三人才起身繼續(xù)趕路。
他們寧愿多耽擱些時辰,哪怕去晚了伙房只剩下殘羹冷炙,也不能讓貴人看不順眼。
宮里的太監(jiān)不算人,而是桌椅板凳、瓶瓶罐罐之類的物件。
惹得貴人生氣,無需特意尋什么錯處,直接下令拖下去打死,誰會為個物件喊冤?
李平安沒認為這有錯,更不懂什么人權、反抗,既然吃了宮里的饃饃,這條命就該讓陛下、貴人拿捏。
到了伙房。
李平安盛了碗稠粥,用筷子串了六個饃饃,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
小方子問道:“肚子的病好了?”
“好了好了!”
李平安夯吃夯吃埋頭苦吃,似要將過去一月少吃的饃饃,全都彌補回來。
小方子慢條斯理地攪著粥,忽然說道:“周公公的癖好,小忠子早就知道?!?
李平安筷子微頓,旋即若無其事道。
“咱家早就猜到了,也知曉周公公的厲害,所以你們不主動開口幫忙,咱不會讓人難做?!?
嘴上說得輕巧,心里卻涼透了。
小忠子愛笑、親切的面容,不斷的模糊扭曲,半張臉變成了小方子陰沉清冷的模樣。
“你明白就好?!?
小方子頷首道:“宮里邊討生活,誰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咱家謹記方公公提點?!?
李平安瞥了眼自顧自吃飯的小圓子,不知小方子這句話,是否連他們兄弟也一并包含。
吃過飯,照例去內武堂。
進門就看到小太監(jiān)們圍著小云子吹捧,一如當初吹捧小桂子和自己,連奉承話都沒換。
李平安揉了揉從方正變渾圓的臉龐,收斂喜怒哀樂,擺出小方子那般生人勿近的陰沉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