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不會記恨，但是少年要面皮，終歸是記在了心上。

里里外外搓洗好幾遍，哈了幾口氣，異味淡了許多，又去打了三盆清水，靜等著小忠子睡醒。

爹娘教過，受人恩惠要報答，有來有往情分才能長久。

聽村里老秀才說，這叫禮什么來？

李平安坐在床沿，努力回想昨天念誦的秘籍，結(jié)果一晚上過去，只記得十來個字了。

“得趕緊抄下來，得空就念誦，才能早日背誦嫻熟……”

不多時。

小忠子三人準(zhǔn)時醒來，見到準(zhǔn)備好的洗臉?biāo)?，面露贊許。

“小安子，往后屋里的雜活就交給你了。”

“好的好的?！?

李平安連連點(diǎn)頭答應(yīng)，左右不過是打水、掃地之類的小事，全擔(dān)了也不甚辛苦，絲毫沒察覺自己低人一等。

小方子擦著臉，忽然說了句。

“倒是個有福氣的傻小子！”

李平安不明所以，笑呵呵的將水端出去潑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邊去伙房。

吃罷飯。

李平安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去內(nèi)武堂，仍坐在昨日的位子上，翻開《蓮花寶典》誦讀。

對文盲來說，讀書實(shí)在是樁苦差事。

十來個字來回念誦，枯燥無聊，讓人昏昏欲睡，支撐李平安努力的緣由，就是分去尚膳監(jiān)當(dāng)差。

為了白面饃饃，什么苦都能吃得！

小榮子來得晚一些，本打算換個座位，瞥見李平安洗干凈的臉，哼了一聲走過去坐下。

“不錯，今兒似個人了?！?

李平安渾不在意嘲諷，指著書上陌生又熟悉的字問道：“榮公公，這幾個字怎么讀？”

“啊——”

小榮子瞇著眼，一臉享受：“氣走任脈，血逆沖關(guān)，玉枕如焚，玄牝生寒?！?

“多謝榮公公指點(diǎn)?！?

“啊——”

小榮子看李平安順眼了許多，從值得交流變成可以收為小弟，將來升任公公，勉強(qiáng)能收為干兒。

李平安尋了幾張草紙，握著炭筆歪歪扭扭寫字。

說是寫字，倒不如說是畫符，筆畫、順序完全不對，歪歪扭扭像雞爪。

小榮子原本打量未來干兒的目光，倏然間落在炭筆上，仔細(xì)觀察后瞳孔微縮。

“小安子，哪來的炭筆？”

李平安回答道：“咱與同寢的忠公公關(guān)系要好，他親手捏碳成筆，還教咱如何背書呢?！?

“……”

小榮子眉頭一挑，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土包子，方才進(jìn)宮兩天，竟然懂得借勢了。

許是無師自通，許是受環(huán)境所迫。

雖然手段幼稚破綻百出，小榮子一眼就識破，哪有“公公”會與小太監(jiān)同寢，但是進(jìn)步之快堪稱神速。

“姨母罵說得沒錯……”

小榮子喃喃自語：“這見不得人的地界，真真是口墨缸，任誰掉進(jìn)來都要染得一身黑?！?

李平安專心描字，沒聽清說話，隨口問道。

“榮公公說什么呢？”

小榮子這回臉上沒露出愜意，語氣多了幾分疏離，又帶著幾分鄭重。

“咱家說，既然安公公有貴人扶持，將來定能飛黃騰達(dá)，到時可別忘了咱家啊?！?

李平安第一回聽別人稱自己為“公公”，心底莫名生出幾分異樣快感，竟比吃白面饃饃還要舒爽。

轉(zhuǎn)念一想，許是早飯吃撐了，現(xiàn)在還不餓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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