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觀眾還是個瘋子,也就沒必要催眠自己活在“對錯、善良、慈悲”之下了。
葉笙手指摸著縫尸匠肚子上的線,冷聲說:“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威脅我?!?
“呃啊啊啊啊?。 ?
胎女的眼神,好像要把這種恨留在靈魂里綿延生生世世。
沒了哭聲的引誘,那些從墻縫、從側(cè)口、從墻壁爬出來的尸怪都停下動作,安安靜靜重新變?yōu)椤笆詹仄贰薄?
葉笙和胎女四目相對,想著這一晚的不對勁,掏出手機,打開search快速地朝她的臉拍了張照。
search的反應很快,那一晚隔著塑料袋拍的是妹妹,拍不真切。這一次是實實在在拍在了姐姐的臉上。
檔案一覽無余。
分類版塊:故事大王
鬼怪名稱:胎女(殘缺)
鬼怪等級:a級
概述:胎女和所有嬰兒一樣,乖巧安靜地在子宮等著出生,她每天都在幻想出生后的幸福人生。可是爸爸不要她,媽媽殺了她。沒辦法,那只能她來找爸爸媽媽了??墒沁@一次肚子里有好多妹妹哦,媽媽的養(yǎng)分都不夠了,胎女好餓啊。她只能吃掉所有妹妹啦。
和縫尸匠一樣的概述生平。但是葉笙往下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畫上句號的概述后面,多了兩行字。
并不是手機系統(tǒng)默認的黑體,而是人工手寫的鋼筆的字跡,寫的并不好看,扭扭曲曲跟蜈蚣一樣。
postscriptum:
沒人知道,胎女有一個調(diào)皮愛搗蛋的妹妹。妹妹被胎女吃進去后,在姐姐肚子飽餐一頓。噓,千萬不能被姐姐發(fā)現(xiàn)。
——6月23日下午5點16分留。
postpostscriptum:
世間的感情總是那么復雜。鄉(xiāng)愁是一層薄薄的肚皮,姐姐在里頭,妹妹在外頭。找不到妹妹,姐姐哭得好愁。
——6月27日上午0點34分留
葉笙第看向手機的時間。
6月27日0點40分。
這行字就寫在幾分鐘前!寫在變故發(fā)生之前!
葉笙愣住。他盯著這行字,突然一陣刺骨的寒意涌上喉間,毛骨悚然。
postscriptum。
習慣閱讀書籍的人不會陌生它,當然更常見的是它的縮寫。
“ps”或者“p.s.”。在文案,在文章,在后記,在一整片完整文字后,作者用來作為附補充或強調(diào)信息。
他終于知道,塵埃落定后,胎女那驟然的啼哭來自哪里了。
……找不到妹妹,姐姐哭得好愁。
有人用附給這個故事添了一筆。
他指尖發(fā)冷,微微喘氣,盯著手機界面,第一次產(chǎn)生對未知的東西產(chǎn)生恐懼。
葉笙壓下情緒,告訴自己一切都結(jié)束了。
下車后換個手機,重新開始新生活吧。
但是現(xiàn)實就是跟他開玩笑一樣,在葉笙眼皮子底下,這段概述的下面居然又開始浮現(xiàn)字跡。
還是那并不好看的鋼筆字跡,灰白厭惡,一筆一劃歪歪扭扭,滿是惡意。
postpostpostscriptum:
姐姐怎么就啞了呢。哦,原來是為了尋找妹妹哭啞的。好感人啊。妹妹后悔了,她不該那么貪玩,傷了姐姐的心。
壞人,你把我姐姐的嗓子弄啞了,就用你的命來還吧。
——6月27日上午0點40分留
附結(jié)束。
筆跡和文字后面,好像能看到一個刻薄陰暗又丑陋的人。
只是沒等葉笙分析完,肩膀上已經(jīng)多了點重量。
一直在裝死裝睡的妹妹,突然間完全無視姐姐的威懾,重新“活”了過來。她在受精卵發(fā)育初期就被吃掉,腦袋四肢都血糊糊的,現(xiàn)在緊貼著葉笙脖子處的皮膚,伸出舌頭舔了舔。
姐姐有三排牙,她的牙也不少,葉笙甚至覺得她可能腦袋九成的重量都在牙齒上。
“你把我姐姐的嗓子弄啞了?!?
妹妹說。
葉笙聽到了妹妹嬉笑的聲音,比姐姐的啞一點,也低一點,潮濕黏糊。
因為那一句的附,它們又開始上演姐妹情深。
葉笙第一次離她那么近。這兩姐妹一胎而生,謂之“胎女”。姐姐雖然是勝利者,可大部分的力量都在妹妹這里。a級異端的危險強大,完全不是他如今能夠?qū)Ω兜摹?
他上車后對付胎女,全憑借小芳還有老頭留下的紅符。
如今那個寫附的人解除了妹妹的禁錮。
鋪天蓋地的惡順著脖子,纏上葉笙的呼吸。
妹妹陰測地笑嘻嘻說:“壞人,你是壞人?!?
葉笙沒說話,他視線靜靜看向妹妹。
靠近異端的一刻。
那種五臟六腑被浸泡的感覺又來了。冷清清,濕漉漉。肚子里也傳來一種奇異的感受。
現(xiàn)在他手里沒有任何底牌,將妹妹交給姐姐對付,只會死的更慘。
c級的繡針對付不了妹妹。
保命的紅符也用掉了。
好像無論怎么看,都是一條絕境。踏上這列開始就注定死局。
可越是絕境,越是要賭一把。
葉笙忽然開口:“你是想要一個身體對嗎?!?
他過目不忘。
對于聽過的話同樣不忘。
捕捉任何蛛絲馬跡的信息從來是他的強項。
“雖然你竊取了你姐姐的力量,但你在母親子宮里本來就是被吃掉的失敗者。”筆趣庫
葉笙聲音很輕。
“你停止發(fā)育,長不出眼睛、鼻子、嘴巴、四肢,沒有大腦,也沒有身體?!?
她那么小,只有四分之一巴掌大,像一團巧克力大小的肉。
葉笙輕聲,像是在做交易,說:“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身體,怎么樣?”
葉笙手指抓住她。
妹妹估計也是愣住,不知道這個人類要干啥。
筆者的附將他放上胎女的餐桌。
餐桌。
廝殺、吞噬、進食。
屬于陰山縣沖河村那一場子宮內(nèi)的搏斗關(guān)鍵詞永遠是這三個。
誰吃掉誰,誰吞噬誰。誰就是最后勝利者,讓所有人俯首稱臣。
葉笙知道自己是瘋了,不過他本來也不正常。
他抓著妹妹,面無表情,揚起頭,張嘴直接往嘴里塞。
牙齒合上的瞬間,鮮血和腥肉一起在喉齒間迸射出液體,冰冷濕涼。
葉笙想起了小時候。低燒、痛苦、貧困、饑餓,如影隨形的小時候。
他活下來就是個奇跡。不吃不喝三天活下來是奇跡,吃土吃石活下來也是奇跡。那就看看,這個奇跡能不能繼續(xù)吧。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咽下妹妹的瞬間,葉笙喉間一陣劇痛,他不無諷刺地想。
——嗓子沒了,還能唱歌?
咚。
身后突然傳來走動聲,凌厲快速。葉笙一下子被人抓住手腕,力度大的像是要把他的骨骼弄碎。
葉笙皺眉,愣住。
寧微塵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湊近,桃花眼里一片薄戾冰冷,食指強硬地撬開他的嘴巴,不顧疼痛,指腹在葉笙牙齒上快速劃開一道傷口。帶血的手指在他唇齒間瘋狂暴力攪動,鮮血瞬間和妹妹的肉身混合。
不知道是不是那股外來血的作用,回神后打算反抗的妹妹突然驚懼僵硬下來。
她的肉身就這么被嚼碎,混在寧微塵的血里,被葉笙吞下。
“咳、咳咳!”
葉笙猛地后退幾步。
妹妹被咽下去,可寧微塵的手指卻還在葉笙嘴里。他沒動,手指幾乎是強制的抵著葉笙上顎。
“葉笙?!蔽㈤L的黑發(fā)把寧微塵一張臉襯得妖冶鬼魅,他面無表情,似乎是氣笑了,咬字又狠又恨道:“叫你哄我一下就那么難嗎?”
葉笙抓著他的手,口腔地不適感讓他眼睛都浮上一層水光,深深地看著寧微塵。
手機掉在地上。
所以他也沒注意到,search的界面上,本來又有一行文字在顯現(xiàn)。故事的附還在繼續(xù),不殺了葉笙,對面的人明顯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就在寧微塵過來的瞬間。
postpostpostpostscriptum寫到一半,主人猶豫住了。猶豫很久后,那些憤怒的字跡被主人不甘又含恨地抹去。
寧微塵指腹感受到葉笙的喉嚨在收縮,眼神卻陰寒地盯著他泛水的眼神。
他唇角勾起一個惡劣滿滿的弧度。
“你還真是喜歡一個人做決定,一個當英雄啊?!?
啪。
突然,這一整列車廂的燈忽然都被打開。
緊接著,一陣陣整齊又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快!”
“44車廂!”
“快過去!”
今晚,非自然情況調(diào)查管理局總局又一次檢測到了熟悉、久違的氣息。來自第七板塊,那位都市怪誕發(fā)源地唯一的領主——故事大王。
幾乎是那一瞬間,聯(lián)動政府、鐵路總局、淮城公安做出反應。1444列車廂,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a級異端作案了。
外面兵荒馬亂。腳下遍地鮮血,一地狼藉。
葉笙被寧微塵逼著,后背抵住墻。
視線交錯的瞬間,葉笙看到了寧微塵眼里翻涌的冰冷怒意。
他的唇、舌、喉嚨,手指,處處都是血。
可葉笙的心情卻忽然無比輕松,他甚至有點想笑。像是過度緊繃到極致后的精神失常。
葉笙對上寧微塵那雙形狀漂亮多情的眼。如今身體靈魂都處于一種憊懶狀態(tài),他放空自我。忽然后知后覺想到。其實這列車開始的時候,他回過頭看到寧微塵,第一反應是,這人笑起來真好看。
就是假的可以。
不過,萍水相逢之緣,到站就是結(jié)束。
警察沖進來前。
寧微塵彎唇一笑,手指放柔力度往后抽,曖昧地勾玩住葉笙的舌頭。
貼身過去,聲音含笑,涼薄說。
“寶貝,恭喜啊。你夢寐以求的安穩(wěn)生活,就這么被自己毀了?!?
“嗚嗚”汽笛一聲長鳴,這列浴著鮮血、喘著重氣、起始陰山的列車終于破開星野穿過夜色,完成使命。
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車前方站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淮城北站。請大家將行李物品準備好,小心下車。
前方到站,淮城北站.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