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行政樓門口，那塊巨大的“公告欄”前，還有幾個老農(nóng)裹著棉襖，對著上面張貼的“來年水渠修繕預(yù)算”指指點(diǎn)點(diǎn)，低聲議論。

異域的客人們沉默地走著，看著。臉上的戒備、倨傲、好奇，在目睹了工坊的鋼鐵咆哮和糧倉的沉默金山后，在感受了村中這份奇異的、混雜著秩序、潔凈、喧鬧與安寧的氛圍后，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難以喻的震撼所取代。

海島的老酋長停下腳步，看著路邊一個普通北境婦人用葫蘆瓢從自家小陶缸里舀水，沖洗著屋角“衛(wèi)生屋”那個小小的陶管出口。水流沖走了污跡，地面光潔如初。他低頭看看自己沾滿泥土和海腥的赤腳，第一次感到一種難以說的……不潔凈。

草原頭人默默解下了腰間的彎刀，遞給身后的武士。他看著那些在工坊里馴服鋼鐵洪流的漢子，看著糧倉里堆積如山的谷粒，看著村道上嬉笑跑過的健壯孩童。他忽然覺得，腰間這把飲過血的彎刀，在這片土地上，輕飄得像一根草棍。

東陸的糧商站在村行政樓院外，聽著里面隱約傳來的、關(guān)于“碼頭卸貨力錢”的爭論聲。管事、力夫頭、貨主，聲音不高，卻條理分明。

沒有呵斥，沒有諂媚。他想起自己行商途中遭遇的層層盤剝和官府的推諉刁難，一股巨大的疲憊和荒謬感涌上心頭。

趙管事在村口停下腳步，暮色四合，村中亮起了點(diǎn)點(diǎn)穩(wěn)定柔和的白光——是吸日板點(diǎn)的燈。

“諸位，看完了。”他語氣依舊平淡，“北境沒什么神仙法術(shù)。就是人勤快，肯琢磨，把力氣和心思都用在正道上。把污穢管起來，把賬目曬出來，把規(guī)矩立在明處，把力氣擰成一股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一張張?jiān)谀荷袑憹M了復(fù)雜震撼的臉。

“契約如山，北境的東西，只賣給信守規(guī)矩的人?！?

“想買貨的，遞帖子排隊(duì)?！?

“想學(xué)‘規(guī)矩’的……”他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村行政樓那邊有講師，天天開著門，有興趣的不妨去聽一聽?！?

人群沉默著散去，融入北境深沉的暮色。他們帶來的喧囂漸漸平息，如同退潮。但每個人離去的腳步，都比來時沉重了百倍。

心頭那點(diǎn)對“奇貨”的覬覦之火，已被北境這冰冷、強(qiáng)悍、卻又真實(shí)不虛的“活法”，徹底碾滅，只余下冰冷的震撼和揮之不去的……自省。

那工坊的轟鳴，糧倉的金山，村道的潔凈，學(xué)堂的鐘聲，像無數(shù)根無形的鋼針，深深扎進(jìn)了他們的認(rèn)知里。

他們想剽竊北境的這些東西，無疑是鼠目寸光，螳臂當(dāng)車。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