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zé)岬乃饕擦軡窳岁懚┑氖直酆鸵陆?，帶來久違的、深入骨髓的暖意和潔凈感。她鼻子一酸，眼淚混合著溫水流了下來。

她拿起那塊嶄新的粗布巾，蘸著溫?zé)岬乃?，仔?xì)地、顫抖著擦拭女兒臟兮兮的小臉和脖頸。積年的污垢在溫水和胰子的作用下迅速溶解，露出妞妞原本白皙細(xì)膩的皮膚。

小石頭也被陸家大哥半推半就地拉到了另一個淋浴噴頭下（新宅東西廂各設(shè)淋浴房）。溫?zé)岬乃鳑_在他凍得通紅、滿是皴裂的小手上，帶來一陣刺痛，隨即是難以喻的舒適。他學(xué)著妞妞的樣子，在溫水中胡亂地拍打嬉鬧起來，笑聲在狹小的淋浴房里回蕩。

趙頭兒和孫瘸子終究按捺不住，也各自占了一個噴頭。趙頭兒笨拙地擰著冷熱水龍頭，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著手柄太緊。

當(dāng)溫?zé)岬乃鹘K于沖刷在他枯瘦佝僂、布滿老年斑和陳年污垢的脊背上時，他猛地打了個激靈，隨即發(fā)出一聲長長的、近乎呻吟的滿足嘆息：“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他閉著眼，任由熱水沖刷著花白的頭發(fā)和胡子，仿佛要將流放路上積攢的所有風(fēng)塵和屈辱都沖刷干凈。

孫瘸子獨眼緊閉，溫?zé)岬乃黜樦紳M傷疤和刺青的光頭流下，沖過他被海風(fēng)和鹽蝕刻得粗糙不堪的臉頰，沖過他佝僂的脊背和那條扭曲的殘腿。

滾燙的熱水包裹著殘肢的斷口，帶來一種奇異的、深入骨髓的酸脹感，竟讓他那條常年冰冷麻木的殘腿，也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他死死咬著牙，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咕嚕聲，獨眼眼角有混著熱水的液體滑落。

顧家二哥站在稍遠(yuǎn)處，沒有立刻去試那淋浴。他靜靜地看著眼前這熱氣蒸騰的一幕：陸二嫂溫柔地為女兒擦拭，小石頭在溫水中嬉鬧，趙頭兒佝僂著背享受沖刷，孫瘸子緊閉雙眼承受著熱流對殘軀的撫慰……

水流聲、孩子的笑聲、老人滿足的嘆息交織在一起。光滑的青灰石板墻壁上凝結(jié)著水珠，在燈光下晶瑩閃爍。

他緩緩抬起手，解開自己半舊長衫的盤扣。流放的污穢，跋涉的風(fēng)塵，心頭的郁結(jié)……或許，真的能被這北境神奇的熱水，沖刷掉一些？他走到最后一個空著的噴頭下，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黃銅手柄。指尖傳來的金屬涼意，與噴頭灑下的溫暖水流，形成了奇異的對比。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擰動。

熱水澆灑在手面上，指尖溫?zé)幔屗滩蛔】s了縮手。

原來，這感覺竟然是真的，是真的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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