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歌坐在主位,篝火的光芒在她臉上跳躍。她看著這喧騰的海洋,看著那些在火光中盡情歡笑、舞動的身影,看著嶺南眾人眼中漸漸褪去的疏離與震驚。
她端起碗,碗中是村民新敬的、溫?zé)岬难蚰?,里面融了一勺嶺南帶來的蔗糖。她輕輕抿了一口。奶香醇厚,蔗糖的甘甜絲絲縷縷化開,帶著南方的余溫,融入北境的煙火。
巨大的篝火堆在曬谷場中央熊熊燃燒,通紅的火舌舔舐著深沉的夜空,將攢動的人影投射在巨大的油布棚頂,如同搖曳的皮影戲。
粗獷有力的鼓點咚咚敲擊著大地,震得人心頭發(fā)顫。村民們手挽著手,圍著跳躍的火焰,踩著鼓點,身體大幅度地左右搖擺、踢踏,口中唱著節(jié)奏感極強(qiáng)的北地號子,聲音洪亮而質(zhì)樸。
汗水順著他們紅潤的臉頰滑落,在火光下亮晶晶的。這是屬于北境大地的生命力,原始、熱烈、酣暢淋漓。
嶺南眾人起初被這巨大的聲浪和奔放的舞步震懾,只敢縮在長案邊觀望。趙頭兒捧著個烤得焦香流蜜的大紅薯,一邊嘶嘶哈哈地吹著氣,一邊瞪圓了眼睛看著那些在火影里縱情舞動的身影,嘴里嘀咕:“乖乖……這腿腳……比咱嶺南跳儺還帶勁!”
“怕啥!來!一起跳!”一個喝得滿面紅光、敞著厚棉襖的北地漢子發(fā)現(xiàn)了他們這群“看客”,不由分說,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撈起還在啃饅頭的孫瘸子,“瘸兄弟!一條腿也能蹦跶!跟著鼓點!來!”他嗓門洪亮,帶著不容拒絕的熱情,半拖半拽地把一臉懵的孫瘸子拉進(jìn)了舞動的圈子。
孫瘸子猝不及防,一條腿差點絆倒,被王鐵匠有力的臂膀架住。他那只獨眼對上周圍幾張帶著善意笑容、被火光映得通紅的北地臉龐,再看看王鐵匠那毫無芥蒂的爽朗大笑,心頭的拘謹(jǐn)和身為流人的那點陰郁,竟被這篝火的熱浪沖淡了幾分。他試著跟著那粗獷的鼓點,笨拙地用一條好腿點著地,身體僵硬地?fù)u晃起來,引來周圍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更響亮的鼓掌聲。
“趙老哥!別光看?。∵@烤紅薯涼了可就不好吃了!”一個裹著藍(lán)花布頭巾、臉盤圓潤的北地大嬸笑瞇瞇地湊到趙頭兒身邊,一屁股坐下,順手塞給他一個粗陶碗,里面是琥珀色、冒著熱氣的沙棘酒,“嘗嘗!咱北地的‘酸溜溜’!開胃!”
趙頭兒受寵若驚,接過碗,小心地抿了一口。濃烈的酸味混合著醇厚的酒香和一絲奇異的果甜,瞬間刺激得他老臉皺成一團(tuán),連呼:“酸!真酸!”惹得張嬸哈哈大笑。
“酸就對了!咱這地界,冬天長,菜少!就靠這沙棘醬和沙棘酒頂著呢!”張嬸拍著大腿,聲音爽利,“老哥,你們嶺南那邊……冬天也喝這么酸的玩意兒?”
“不不不!”趙頭兒連連擺手,灌了一大口酒壓壓驚,才緩過氣來,“俺們嶺南,冬天也暖和!青菜水靈靈的!喝啥?喝甘蔗榨的糖水!那才叫一個甜!”他咂咂嘴,仿佛回味著嶺南的甘甜。
“糖水?”旁邊幾個湊過來聽熱鬧的北地婦人眼睛都亮了,“甜水?那得多金貴??!聽說你們嶺南,遍地都是那能熬糖的……甘蔗?長得啥樣?比咱北地的甜桿(高粱稈)還甜?”
“甜桿?”趙頭兒嗤之以鼻,來了精神,枯瘦的手指比劃著,“甘蔗!那家伙!比人還高!胳膊那么粗!皮是紫的!一刀砍下去,那汁水……嘩!清甜清甜!直接喝!熬成糖霜……嘖嘖,雪白雪白!比蜜還甜!”他唾沫橫飛地描述著,引得北地婦人們嘖嘖稱奇,眼神里充滿了對那溫暖富庶之地的向往。
另一邊,陸嬸子正被幾個熱情的北地婦人圍著,七嘴八舌地問嶺南的風(fēng)物人情。
“大妹子!聽說你們嶺南,冬天樹上還結(jié)果子?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