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點(diǎn)燃的只是衙門的木頭,此刻燃燒的是所有人的理智和血液!他們紅著眼,像尋找獵物的狼群,開始瘋狂地搜尋那些名單上出現(xiàn)的捕快名字,搜尋一切與知府、與海賊有牽連的蛛絲馬跡。混亂在蔓延,哭喊、叫罵、打砸聲此起彼伏。
就在這片沸騰的、幾乎要吞噬一切的狂亂漩渦邊緣,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硬生生撕開了一條通路。
“讓開!都讓開!周縣令到——!”
幾匹快馬馱著風(fēng)塵仆仆的騎手,護(hù)衛(wèi)著一輛馬車,艱難地穿過洶涌憤怒的人潮。馬上的差役聲嘶力竭地呼喝著,臉色煞白,顯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和人群的狂暴嚇得不輕。
小轎猛地停下,轎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卻微微顫抖的手一把掀開。
周縣令,四十出頭,一張端方的國字臉此刻繃得死緊,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一步跨出轎子,官袍的下擺還沾著趕路的泥點(diǎn)。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倒抽一口冷氣!
廢墟。仍在冒煙的、巨大的、如同巨獸殘骸般的廢墟。廢墟中央,那一片在灰黑色背景下白得刺眼、白得令人心膽俱裂的——骸骨堆!而更觸目驚心的是,廢墟上,道路上,甚至那慘白的骨堆旁,到處都飄落、散亂著雪白的紙片!如同給這片人間地獄鋪上了一層詭異的喪紙!
空氣里彌漫著焦臭、血腥(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直覺)、還有人群狂暴到極致的憤怒氣息,幾乎讓他窒息。
一路快馬加鞭趕來,路上聽到的只片語——“知府被雷劈死了”、“府衙塌了”、“挖出好多死人骨頭”——他本以為是愚民夸大其詞,是荒誕不經(jīng)的謠??裳矍斑@煉獄般的景象…竟是真的?!
“大…大人!”一個早一步趕到,此刻面無人色的府衙小吏連滾爬爬地?fù)溥^來,聲音帶著哭腔,手里胡亂抓著一把飄落的紙,“您…您快看看這個!滿…滿城都是!天上下下來的!”
周縣令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他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氣血和眩暈,一把奪過那小吏手里皺巴巴的幾張紙。目光如電,急掃而過。
只看了幾行,他端方的身軀便猛地一晃!臉色由震驚的煞白,瞬間轉(zhuǎn)為暴怒的赤紅,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狂跳!握著紙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響,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紙里!
“畜生?。?!”一聲壓抑到極致、卻又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怒吼,猛地從周縣令的胸腔里炸了出來!這聲吼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震得周圍幾個差役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他終于明白了!徹底明白了!為什么三年前,他還在下面做知縣時,轄內(nèi)接連發(fā)生婦人孩童失蹤奇案,他心急如焚。
將詳實(shí)案情報至府衙,得到的卻總是知府輕飄飄的批復(fù):“或?yàn)榱骺芩鶠?,著?yán)加巡查”、“婦人私奔,亦屬尋常,不必大驚小怪”、“孩童走失,著里正細(xì)查”……甚至有一次,他據(jù)理力爭,反被知府斥為“小題大做,擾攘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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