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戚以潦用拇指蹭掉他傷口邊沿的血跡,手指往上移,抄進(jìn)他后腦勺的發(fā)尾里,親和地揉了揉他的發(fā)絲,“原諒叔叔?”
茭白說:“過兩天吧?!?
戚以潦也不惱,體貼地笑道:“好,那就過兩天。”
茭白以為完事了,沒想到戚以潦帶他去三樓的小佛堂。
“三哥,我現(xiàn)在腦子挺亂的,念不了書?!避仔恼f,你不是喜歡誠實(shí)嗎,那就看招吧。
戚以潦抽了張老木椅出來:“再過兩個多小時,天就要亮了,不念了?!?
“我們在這玩一個游戲?!彼诠┳琅?,手指了指另一邊的木椅,“你坐那。”
供桌跟上回一樣,還是空蕩蕩的。茭白真不想跟戚以潦一人坐一邊,他感覺他們那么一坐,就是兩個貢品。
結(jié)果茭白真坐上去以后,他的心思就不在貢品不貢品上了。
因?yàn)槠菀粤收f的游戲,是一人說一個秘密。
“我年長你許多,我先來?!逼菀粤市θ轀仂?,“我有隱疾?!?
茭白:“……”這不算吧,我都知道了,新鮮出爐的,還熱乎著呢。
戚以潦支著頭:“到你了,小白?!?
茭白往椅子上一癱:“我其實(shí)不愛吃茭白炒肉,因?yàn)槲页云饋恚癯晕易约??!?
“老沈他們也以為我有隱疾?!逼菀粤侍ь^,目光落在佛堂頂部的雕畫上面。
茭白剛想吐槽戚以潦是不是要用這個事套路他,他的心跳冷不丁地漏跳半拍。戚以潦的意思是不是指,沈寄和楮東汕一伙只以為他不行,不知道他在籠子里?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么大的秘密,戚以潦不可能不守死。
按照正常邏輯,今晚草叢里,他的手往后伸抓的時候,戚以潦會躲開,或者鉗制他的手腕阻止他。
他相信,以戚以潦跟他的身高差與體能身手差,即便是在毫無防備在之下,也能做到。
而不至于被他當(dāng)場……
茭白“騰”地站了起來。故意的。
戚以潦是故意的!
或者說,當(dāng)戚以潦讓他抓到的那一瞬間,就是對方內(nèi)心的求救實(shí)質(zhì)化。
深淵里的囚徒終年仰望來往行人,撿他們路過時掉落的生命力。
漸漸的,他撿到的生命力越來越少,越來越薄弱,
后來,他一點(diǎn)都撿不到了,只能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從他眼前晃過。
他累了,倦了,
躺在深淵最底層,等死亡來接他走。
突然有一天,他在快死之際,掙扎著爬到深淵的出口處,張開血淋淋的獠牙,叼了一個人下來。
而我,
――就是被叼進(jìn)深淵的那個。
茭白瞪著戚以潦,眼尾因?yàn)榍榫w劇烈起伏而發(fā)紅。
戚以潦將目光從頭頂那些雕畫上收回,投向年輕人,面露疑惑:“怎么了?”
茭白捏緊手指,這個老變態(tài)當(dāng)時托他進(jìn)地下二樓,生氣發(fā)怒是真的,拉他下水也是真的,或許找個忍作伴是潛意識的行為,連自己都沒意識到。
下一刻茭白又不確定起來,也許老變態(tài)意識到了,一直是清醒著的。
甚至為了挑選目標(biāo),選日子,等了很多天,很多年。
茭白閉了閉眼,他拍兩下發(fā)僵的臉:“我在想我的秘密?!?
“是不是太多,一時不知道選哪個好?”戚以潦搭在黑色鬢角那里的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慢條斯理,溫文爾雅。
平時都穿一身沉重深灰的人,突然穿白,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走下高位,走進(jìn)人潮,站在小吃街,一下子有種接地氣的英俊性感。
茭白瞥他一眼,看在你穿白襯衣,還縮在籠子里的份上,老子這回就不吐槽你了。
“我喜歡一個人,就外形方面,”茭白轉(zhuǎn)頭看金閃閃的小佛像,眼里有被狗血傷到的嘲諷,“起初見到他的時候,我還挺開心的,腎上腺素都飆了,后來他害我,我就不喜歡了。再后來,我慶幸自己不喜歡了,不然會被老天爺笑死?!?
“戚家所有人也以為我有隱疾?!逼菀粤收f。
茭白:“……”
老戚,你真要用這一招貫穿到底?以大欺小是吧?
雖然細(xì)琢磨,還是跟上一句有不同。
戚以潦的小姑二姐都不知道他掛了籠子,也只以為他不能做正常男人,那他瞞得夠深夠久啊,他自己掛的?
茭白困了。
是的,信息點(diǎn)這么密集的時候,他竟然困了,他自我唾棄,卻又架不住體能的摧殘。
茭白為了應(yīng)付戚以潦,只好亮出大招:“我懷疑這個世界是假的?!?
戚以潦疊著腿,還是單手支著頭的慵懶姿態(tài):“哦?”
茭白自自語似的:“可能因?yàn)槲沂侵行绑w質(zhì)吧,有時候我會突然冒出這種想法,覺得世界處處都充滿了說不出來的違和感,我還會分不行現(xiàn)實(shí)跟虛幻。”
說話的功夫,茭白的余光好像看見戚以潦的活躍度瘋狂跳漲,可等他凝神去看的時候,對方那活躍度并沒有動。
轉(zhuǎn)瞬間的事,不可能是漲了又跌回去吧。
所以是真的沒動,他看花眼了。
媽得,這錯覺讓茭白抑郁。
戚以潦的眼眸半闔半睜,眼底不知有什么:“分不清現(xiàn)實(shí)跟虛幻……”
茭白點(diǎn)頭:“是啊。”漫畫和重生是他的最后兩張底牌,不可能透露給他以外的任何人。
佛堂里靜下來。
沒人說話的時候,佛像的光都像是更亮了一點(diǎn),佛祖隨時都要現(xiàn)身給凡人解惑一般。
茭白看上方的雕畫,都是人的肢體,很抽像,分不清男女,也辨不出老少,看不出美丑胖肉,有的擠成一團(tuán),有的單獨(dú)雕刻,缺這少那。
看久了,會產(chǎn)生心理上的不適,有點(diǎn)反胃。
供桌對面?zhèn)鱽砥菀粤实穆曇簦骸疤炜炝亮?,去睡吧?!?
茭白的臉一下就綠了,他還抱著老變態(tài)良心發(fā)現(xiàn),不一個套路走到底,對他來點(diǎn)監(jiān)控狂有關(guān)信息呢。
這就趕他走了。
茭白在椅子上怵了會:“三哥,你的隱疾……”
“你對外說,不會有人信?!逼菀粤书]目養(yǎng)神,淡聲道,“當(dāng)然,你最后一個秘密,說出去同樣不會有人信。”
他的嗓音低下去,像睡在枕邊人的喃語:“所以,乖一點(diǎn)。”
茭白知道游戲是真的收尾了,他只好收收掌握的幾個信息起來。椅子上那位很適合白襯衣,再年輕點(diǎn),就是驚艷四季萬物的少年郎。
可惜漫畫里沒有戚以潦年輕時的情節(jié)。茭白都沒辦法回味。
茭白離開小佛堂,擦過那一大片空地的一角前往電梯方向,他的腳步倏地一頓。
貓脖子上的鐵絲好像松了一點(diǎn)點(diǎn)?
肉眼看不出來,感覺到的。
茭白仔細(xì)瞅了瞅貓。
貓的尾巴舉高高。
茭白抽抽臉,這貓最初是沒有光澤的白毛,后來就是血毛了,他想象不出它鮮活的樣子,毛有多白多軟,是不是一大團(tuán),一樣。
哎。
做任務(wù)啊,不是養(yǎng)寵物。進(jìn)組就再見了。
茭白強(qiáng)忍著不去幻想擼貓的那天,他進(jìn)電梯,眼睛往踩在蒲團(tuán)上的戚以潦那看。
《斷翅》里沒交代戚以潦的屬性,現(xiàn)在茭白算是摸到輪廓了。
――紳士而瘋狂,變態(tài)又克制。
茭白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去學(xué)校了,周蘭蘭還沒起,說要請假。茭白是一個人走的,車穿過兩旁樹木往大門口開時,他透過車窗往后看。
戚院長在二樓的陽臺上,穿深紅浴袍,手里端著一杯紅酒,短發(fā)一縷縷地貼在她的脖頸處,她站在那,墻邊的長藤曼往她身上飄,襯得她像整個戚家的縮影。
似是有感應(yīng),戚院長將看向墳場方位的視線挪到樹林那里。
茭白已經(jīng)將車窗升了上去。
“白白,你手上的擦傷記得上藥?!遍_車的章枕提醒道。
茭白應(yīng)聲,他在后頸貼了兩個創(chuàng)口貼,遮住了戚以潦制造的猙獰咬傷,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跟章枕解釋。
“你睡會吧,到了叫你?!闭抡砜绰窙r,他每天打拳,運(yùn)動量大,睡眠時間短,質(zhì)量卻高,昨晚沒聽見什么異動。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才覺察出怪異。
三哥的小姑出席了,眼睛腫腫的,精神恍惚,而他二姐沒現(xiàn)身。
至于三哥,他也沒出來吃早飯。
“哥,我手機(jī)沒電了,你的借我玩會。”茭白剛喊完,章枕就把手機(jī)丟給了他,并隨意地說了解鎖密碼。
“玩一會就睡覺啊,起太早了,我怕你上午沒精神?!闭抡聿傩牡煤?。
茭白已經(jīng)刷起了網(wǎng)頁,他一通刷完,扒拉出了沈氏的爆料,說是沈氏跟岑家一戰(zhàn),輸了。還說南沈西戚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裂縫。
有裂縫嗎?茭白咬著維c嘖嘖,這又不知道是豪門圈玩的什么把戲。
漫畫里沒細(xì)寫局勢的風(fēng)云變幻。
反正等沈而銨登場,其他人通通靠邊站。
沈而銨的主角光環(huán)就體現(xiàn)在商界,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
“哥,我能看你朋友圈不?”茭白問了聲,得到章枕的批準(zhǔn)才戳開,他本想看看戚家打手們的日常,沒料到有意外收獲。
楮東汕幾天前發(fā)了個朋友圈,那是一張紅豆粥照。
就普通的紅豆粥。
配文:人生如此,圓滿。
圈子里的人在底下起哄,賢妻良母是哪來的,什么時候帶出來給大家伙瞧瞧。
別人認(rèn)不出紅豆粥是誰做的,茭白卻是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因?yàn)槟鞘嵌Y玨的碗,從老家?guī)н^來的壽碗。他跟沈而銨同居的時候還在用,直到在沈而銨的一次暴虐中被砸碎。
楮東汕為了楚小梨頹廢大半年,出來了。
“白白,”前面駕駛座上的章枕喊了聲。
茭白回神:“嗯?”
“我在戚家待了這么多年,都不知道戚家的隱秘,你別太好奇?!闭抡砦竦亟虒?dǎo),“三哥很挑給他讀書的人?!?
下之意是,你要時刻保持警醒,不要往大家族的深水里鉆,也別當(dāng)三哥是長期飯票。
茭白摸后頸的創(chuàng)口貼:“行,我會注意的。”
腿上的手機(jī)震起來,茭白遞給章枕:“三哥的電話?!?
“你接吧?!闭抡碚f,“外放。”
茭白接了,也外放了,
然后,
車?yán)锞拖肫鹆似菀粤世Ь肷硢〉穆曇簦骸鞍⒄?,?lián)系廖師傅,讓他給我加訂幾條褲子?!?
接著茭白就聽見章枕的嘀咕:“三哥挺廢褲子的?!?
茭白:“……”
那是。拎了籠子呢。
繼青云大師之后,廖師傅成了最強(qiáng)工具人。竟然能制作住裝得下籠子,外觀上又看不出來的……
茭白正抖著腿腦補(bǔ),手機(jī)那頭的戚以潦來了一句。
“小白,中午來公司陪叔叔吃飯?!?
末了又說了幾個字。
“帶上鑰匙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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