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巧。
費軒見到桐四,臉色就不太好,安笙的臉色也不太愉快,尤其是看到桐四手臂上掛著的食人兔之后,連恨鐵不成鋼的情緒都沒了。
桐四看到費軒攬著安笙的肩膀,似乎也是有點驚訝。
他額前的波浪,不知道什么時候剪短了一些,看著沒有那么騷氣了,整個人看起來,甚至有一點陰沉。
掛在他手臂上的食人兔,卻看上去紅光滿面,和安笙對視上的時候,下顎微微的抬起,有點睥睨的意思,搞的安生莫名其妙。
“費總這是來?”桐四走上前,歪著頭和費軒對視,費軒攬著安笙肩膀的手用了一點力,盯他看了一會,才動了動薄唇,沒溫度道,“我的酒店,我在這里很奇怪”
桐四被噎了,不過渾不在意的甩了下頭發(fā),“確實,那費總這是來視察?”
費軒臉色也有點發(fā)沉,將安笙又往懷里摟了摟,直接不客氣道,“關你屁事?”
桐四臉色僵了片刻,突然嗤笑了一聲,視線輕飄飄的劃過安笙的臉,意味不明道,“確實不關我事……”
安笙微微皺眉,她總覺得桐四的眼神有點不太對,但是沒等深入探究,他就飛快的挪開了視線。
四個人僵持在大廳里面誰也沒再說話,氣氛十分的不愉快,不過也不知道是礙于禮貌,還是別的什么,誰都沒有走開。
一直到旁邊毫無存在感的領賓,有些遲疑的開口,“幾位……是一起的嗎?”
她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費軒看過去的眼神甚至有些凌厲。
小迎賓被看的后脊發(fā)涼,“不……不是嗎?”她小聲嘀咕,“我看了預定,都是要的特色海鮮拼,桌號也……”
在費軒致命的注視下,小迎賓顫巍巍的又掏出訂桌的app,結(jié)果這一看,就發(fā)現(xiàn)她剛才看錯了!
一個是2296號一個是2299號,兩個包房看起來號碼很像,而且就在對面。
“哦哦,對不起,我……”
小迎賓才說一句,桐四就快速打斷了她,“既然訂的都一樣,費總,要不一塊兒?我正好有點事情……”
桐四眼睛再度輕飄飄的掠過安笙,“想要問問費總?!?
安笙知道費軒十分不想和桐四拼桌,因為他攬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經(jīng)重到安笙有點疼。
安笙動了動嘴唇,想幫費軒拒絕,反正她也不想再管桐四了,這小子太不講究。
但是她還沒開口,桐四身邊的食人兔,就撩了下頭發(fā),扭著說,“阿四……快一點,人家站的都腿酸了啦。”
安笙實在是被她這黏糊糊的音兒弄的一哆嗦,桐四輕笑了一聲,安撫性的拍了拍食人兔的手,眼睛卻還是看著費軒。
同樣是發(fā)嗲,費軒發(fā)的就可愛多了,安笙在心里安慰自己,費軒雖然黏糊,雖然嗲,但是人家不惡心啊,以后可不能嫌棄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四個人還是僵持,主要是桐四和費軒在僵持,安笙以為費軒不會答應一起,因為費軒明顯十分排斥桐四。
但就不知道為什么,桐四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十幾分鐘后,四個人氣氛詭異的坐在了一個包房里……
安笙看著對面一直多動癥一樣扭來扭去的食人兔,舔了舔嘴唇,灌了點檸檬水壓反胃。
食人兔對她的敵意,她能感覺的到,去年夏天賽車的時候,跟在桐四身邊,安笙還故意幫著桐四趕食人兔,只希望桐四不要落個瞎眼活王八的下場。
今年夏天,船上那次她又隔著電話,哼唧了那幾聲,食人兔八成是以為她和桐四有一腿。
安笙不在意她的視線,也不打算再管桐四的事情,索性垂頭,把手機拿出來,玩起了消音泡泡龍。
桐四和費軒兩人對坐,卻劍拔弩張,安笙懷疑下一刻,兩人說不定就要跳起來干架,她還保守估計了一下,費軒比桐四高一點,平時抱她翻轉(zhuǎn)很輕松,抗人也很在行,身上……摸著肌肉不夸張,線條卻還是有的,要是真的打起來,不會吃太大的虧。
安笙又看了看對面的食人兔,衡量了一下兩人的武力值,看她細瘦白皙的手腕,再看自己滿手的刀傷,安笙內(nèi)心哼笑,這樣的兔子,就是來十個,她也不懼。
不過以上這一切,都是安笙腦補,大家都是文明人,雖然恨不得刨對方祖墳的嘴臉,但也維持了表面的平靜。
預定的東西很快上來,安笙一見著大螃蟹,根本也無暇顧及對面要魔鬼怪,下手開吃。
食物總算暫時緩和了氣氛,四個人都動起手來,只不過不同的是,費軒弄好了,都朝著安笙的這邊忙活,那邊食人兔弄好了,都朝著桐四面前忙活。
“你嘗嘗這個,嗯,這個也好吃呢,”食人兔溫柔似水,看著桐四的眼神充滿仰慕,一臉的賢良淑德。
桐四享受的理所應當,邊慢條斯理的吃,邊趁著費軒不注意,意味不明的看著安笙笑。
安笙讓他笑得想抽他一巴掌,不過自己原本還理所應當?shù)南硎苜M軒夾這個夾那個,但是吃了幾口,再看食人兔在那里忙活的小臉通紅,根本沒朝著自己嘴里塞幾口,安笙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當然不是覺得食人兔可憐,而是因為費軒一直在給她弄難弄的部分,也沒朝著自己的嘴里塞幾口。
而且吃的都是弄碎的,不好夾給安笙的。
要是論起天之驕子,桐四那么個狼人爹,對比費軒的花心爹來說,可要嚴厲的多了,整自己親兒子,像整仇人一樣。
費軒是費家說一不二的皇太子,連他那個不孕不育的叔叔,費羅銘那么多孩子,都沒準備過繼一個,也非要費軒和費藍藍結(jié)婚,好做他的繼承人,兩相對比來說,費軒明顯金貴一些。
可是本來天生就金貴,就能擁有一切的費軒,卻沒像桐四一樣,自然而然的享受著別人伺候,卻是一直在伺候著她。
安笙想到這里,心里涌上甜蜜,費軒真的很好,和她在一起,從來都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優(yōu)越感,從不在她面前裝腔作勢,從沒讓她覺得,兩人天差地別。
除了愛發(fā)嗲,愛纏人,其余一切趨于完美,她怎么可能不喜歡呢,哪怕費軒并不是她想找的那種類型。
安笙看著食人兔的樣子,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要禮尚往來,她這些日子,被伺候的太理所當然了,確實她很爽,可是費軒呢?
安笙放慢了吃東西的動作,不再看對面兩個糟心的人,而是用余光,一直密切的注意費軒。
她問不出費軒的喜好,但是她可以自己觀察啊。
費軒無時不刻的在注意安笙,發(fā)現(xiàn)安笙看他,疑惑的轉(zhuǎn)頭,低聲道,“怎么了?吃飽了”
費軒微微皺眉,“還是不合胃口,你今天吃的有點少,我要不然……”
“沒有,”安笙眼角眉梢都帶著笑,“你別光給我弄,你自己也吃啊……”
費軒聞頓了下,垂下眼,應了一聲嗯,嘴角翹起來。
對面食人兔看到兩人的互動,抓著蟹殼的手指一用力,尖銳的邊殼,扎破了嬌嫩的手指。
“啊呀……”她很會拿捏聲音,或許男的就是喜歡這個調(diào)調(diào)的,因為桐四很快詢問她怎么樣,但是安笙聽了就覺得太膩。
她轉(zhuǎn)頭看費軒,費軒沒看到一樣,正帶著手套,在給她撥蝦殼,聽到這聲音,像是沒聽到一樣,燈光打在他專注的側(cè)臉,俊的讓人心肝兒顫。
有一點湯汁,應該是剝蝦的時候,濺到了臉上,安笙停下動作,拿著餐巾,一伸過去,費軒就領會了,微笑著湊近側(cè)臉,讓安笙給他擦了湯汁。
兩人這兩天才搞一起,正是愛火正濃,相視的目光都勾勾纏纏,無形中的狗糧最為致命。
作為旁觀者的桐四,看著兩人的自然又充滿溫情的舉動,到了喉嚨的食物,莫名有些咽不下。
食人兔也在桌下抓緊了桌布,片刻后更柔情似水的貼上桐四。
但是貌合神離,和兩情相悅,又怎么會一樣
對面兩人噎得慌,安笙和費軒卻融洽的旁若無人,通過安笙精心的觀察,她發(fā)現(xiàn)費軒除了吃弄的不好了不好給她的,有兩次,筷子奔向了桐四不遠處的一盤甜汁小紫薯。
桌子是方的不是轉(zhuǎn)盤,鋪著高級桌布,安笙目測了一下,她夠不到,其實費軒夠著也有點遠。
拿著自己面前的小湯匙和小碗,安笙索性將凳子朝后挪了一下,站起來用湯碗兜著,舀了兩勺。
這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至少在吃飯目的根本不是吃飯的所謂上流社會,沒幾個會去夠自己夠不到的東西吃,還站起來的。
但是安笙今天和費軒來,就是小情侶約會吃飯,對面兩個是死皮賴臉貼上來的,也不是什么重要客戶,因此她就直接盛了。
“你要什么,我來……”
安笙一站起來,費軒也作勢要站起來,對面兩只也看過來。
安笙已經(jīng)弄完,拿著湯碗,用手肘頂住費軒的肩膀,沒讓他也站起來。
“不用,弄好了?!卑搀闲πΓ弥⊥胱?。
食人兔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桐四則是一整盤小紫薯,都端到了安笙的面前。
安笙坐下,拿著筷子繼續(xù)吃,很快四人恢復沉默吃東西。
安笙隔了一小會兒,沒人注意她了,才把盛好的小紫薯,慢慢推費軒的手邊。
一手若無其事的吃東西,一手在桌子下面,捅了下費軒的腿。
她沒有直接把那個給費軒,她不相信費軒是沒有愛好的,費軒說沒有,表現(xiàn)的沒有,安笙猜想他是不想讓別人知道。
所以才偷偷的推給他。
費軒確實這一桌子,沒有幾個喜歡吃的,天天水產(chǎn)市場聞腥味兒,他現(xiàn)在看到海鮮,生理性反胃。
但是他一側(cè)頭,就看到了手臂旁邊的瓷碗,安笙正這時候,在桌子下戳了他一下,又從桌子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湯碗。
費軒腦子有那么一會,嗡嗡直響。
手臂邊上的小碗,瓷白瑩亮,碗里面盛著的紫薯,裹著晶瑩粘稠的湯汁,看上去分外的誘人。
這是整個桌子上,費軒為數(shù)不多有興趣吃兩口的東西,但是他也僅僅就吃了兩口,今天晚上有點興奮過頭,吃到嘴里的東西,都覺得沒什么味道一樣。
他不知道安笙是什么時候注意到,他喜歡吃這個東西,費軒一時之間,整個人都有點懵。
這是一件看起來十分尋常的事情。
但是費軒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塞給他東西,都在以種各樣的名義,把各種各樣,在別人的眼里,看上去像是天上掉餡餅的擔子,理所當然的壓在他的身上。
然后因為他能夠咬著牙挑起,給他歡呼鼓掌,吹捧他多么多么少年有為。
費軒已經(jīng)記不得有多久,沒有人去關心他喜歡什么,他喜歡吃什么,喜歡穿什么樣的衣服,所有的東西都是有人自以為適合他,就塞給他。
費軒拋棄了太多屬于自己的愛好,吃的用的玩的,所有他觸手可及的東西,都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他被很多人稱為天之驕子,但是很長的時間里,他在他的身邊找不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甚至一度喪失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的興趣。
這其中包括費藍藍。
他叔叔把妻子跟司機弄到一起,生了一個費藍藍,從小就當成費軒的妻子培養(yǎng),這些年一直致力于把費藍藍塞給他。
費藍藍長得很好,溫柔嫻靜,大方得體氣質(zhì)出眾,安靜體貼,費軒能在她身上找到非常非常多的優(yōu)點。
費藍藍看上去完美,她也對費軒也是真的好。
但費軒一直把她當成妹妹,是真的當成妹妹,因為費藍藍哪里都好,只是看著他的眼神,看起來充滿溫柔,但實際上沒有溫度。
像看著一朵花,一棵樹,甚至是路邊小巷里面斷腿的流浪狗。
費軒生活順暢的無波無瀾,他也曾經(jīng)想過,按照費羅銘和他叔叔的意愿,和費藍藍結(jié)為夫妻,接手費氏所有企業(yè),做一個別人眼里鮮艷的成功人士。
但是多少次午夜夢里,費軒的母親抱著他,控訴他父親的冷漠無情,控訴他父親害了她一生。
屬于母親的溫柔,總是伴隨著哽咽,伴隨著滾燙的砸在臉上的淚水,伴隨著歇斯底里的哭嚎。
費軒不明白,他母親活著的時候,為什么就是不肯離開他的父親,明明知道他父親那樣,明明知道他父親沒有心腸,可她還是寧可歇斯底里的發(fā)瘋,瘋到死,也不肯離開。
費軒從很小就發(fā)誓,他絕對不會對喜歡的女人三心二意,他一輩子只找一個,絕對不像費羅銘一樣。
費軒根本不喜歡費藍藍,沒有辦法對她熱情起來,他不想害費藍藍成為第二個,抱著孩子控訴丈夫,冷漠的母親。
費軒覺得那樣過下去,等他垂垂老矣的時候,回想起人生,甚至找不到能夠回憶的東西。
他什么都可以將就,唯獨不想在選擇伴侶上,也接著別人塞給他的。
安笙是很早就出現(xiàn)在費軒的身邊,但是在她突然性格轉(zhuǎn)變之后,才在費軒順暢的如同一灘死水的人生中激起一點好奇的小水花。
越是接近安笙,這水花就越來越大,直至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形中變成了滔天巨浪,連費軒自己都有些壓制不住。
“吃呀……”安笙見費軒盯著小碗發(fā)呆,又伸手摩挲了一下費軒的腿。
費軒卻突然站了起來,站起來的動作太過猛,把那一碗小紫薯帶的在桌上滾了兩圈,一點兒也沒浪費,都扣在了安笙的裙子上。
費軒朝安笙那里看了一眼之后,飛快的轉(zhuǎn)頭,沒有像往常一樣,哪怕安笙手上劃了一個小口子,也會緊張兮兮的跑過來問。
他沒有幫安笙處理的意思,連抱歉都沒說,有些失控的用拳頭抵鼻子,直接朝著包房外走,連說話都沒有回頭,“你們慢用,我去個衛(wèi)生間?!?
費軒還從來沒有這樣過,難道是不高興了?
安笙有些傻,看著費軒快步而去的背影,猶豫著要不要追出去看看。
因為她盛了小紫薯給他,所以費軒生氣了?
還是因為剛才她不守餐桌的禮儀,費軒覺得自己給他丟臉了?
或者費軒根本就不喜歡吃這個,不喜歡吃也沒必要這樣呀……
安笙腦子里迅速閃過各種猜測,猶豫著要站起身,對面的桐四拿下了腿上的餐巾,擦了擦嘴,擺了一下手,示意安笙坐著。
“我去看看,”桐四笑著說?!澳阙s快處理一下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