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根據(jù)林良寧的說法,也看不出她對薛梓安有什么異常。即便有時候工作到飯點了一起吃個飯,也定會一并叫上他的。
毫無可指摘的地方。
顧長鈞只是非常不喜歡她和薛梓安之間的相處方式。
很明顯,比起和自己在一起時的樣子,她似乎與這個人更加的合拍。
……
顧長鈞漸漸失去了耐性,唯恐時間拖久了,她又轉(zhuǎn)回了先前要堅持和自己分居的念頭。
而這是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他開始考慮適時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提醒一下她。這天,從軍部出來時,大門外遇到一個在等自己的人。
這個中年男人名叫文生,是某大報的一位副主編,在報業(yè)里頗有名氣,交友廣泛,平日消息非常的靈通。此前顧長鈞在處理蕭夢鴻被八卦報紙報道那件事而認識的,算是為顧長鈞做事的。
他過來,是給顧長鈞帶來一個消息。
有人知道了他與太太分居的事情,找到一家發(fā)行量還不錯的報紙,要求主編刊載一篇不具名但影射顧長鈞無德以致于逼離夫人的文章,文章內(nèi)容對顧長鈞極盡指責(zé),而對夫人則是抱著極其同情的態(tài)度。
兩位都是北平有名的人物。尤其顧長鈞的夫人,因京華大學(xué)建筑師的身份更是為人所知。
可以想象,這種文章刊載出來后,反響會是如何。
……
時下論審核極其松泛,幾乎可算自由,大部分情況下,任何人都能隨意抨擊當(dāng)局,故全國報業(yè)異常發(fā)達。只要出錢,誰都可以辦報紙。報紙的態(tài)度,自然也代表了出資方的立場。
找過去要發(fā)文的人對那位報紙主編很有發(fā)的權(quán)力,出價也非常誘人,并且保證事后絕對會保護該主編免受顧家報復(fù)。所以那位主編雖然有些顧慮,但也不是沒有意動,極有可能會刊載出來。
畢竟,這是一篇不指名的影射報道而已。夠不上實名的誹謗。何況時下,諸多報紙也不是沒刊載過與名人私生活有關(guān)的各種文章與報道,也沒見哪家報紙真惹上什么麻煩。
“顧先生,”這位戴著眼鏡的報紙副主編最后說道,“我是認得您太太的。實不相瞞,有一回我去拜訪一位住三井巷的朋友時,仿似見到一位與您夫人很是肖似的太太就獨居在那里。所以我一得知這個消息立刻就來知照您,就是想提醒您,您最好想個法子盡快應(yīng)對,免得文章真刊載了出來不好?!?
顧長鈞仿佛沉吟片刻后,彬彬地道:“文先生,感謝你及時知照,我有數(shù)了?!?
文生忙道:“顧先生不必客氣,我也是恰好知道了這消息,這才想著來通知您一聲的。既然您知道了,那么我也放心?!?
顧長鈞點頭,目送文生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眉頭漸漸地舒展了起來。
……
葉舜郅站在鏡前,湊過去端詳自己額前所留的疤痕。
那天顧長鈞的出手如同要將他往死里整一樣,極其的重。
葉舜郅也不算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是當(dāng)時被顧長鈞重毆時,竟然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他當(dāng)時的唯一感覺就是自己如同待宰,恨不得立即能夠暈死過去,好免除那種來自*上的深刻痛苦遭遇。
現(xiàn)在額頭留下的這個疤痕很是明顯,就像走了一條歪歪曲曲的蜈蚣。
葉舜郅撫摸了下,眼中恨意依舊未消,順手取了藥膏,涂抹著疤痕時,家里傭人忽然來說他的內(nèi)兄打了電話來,要他立刻去接。
他的內(nèi)兄名家林永匡,便是前次六國飯店一道吃飯最后勸走了顧長鈞的那位。平日說話很有分量的一個人。
葉舜郅丟下藥膏出去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劈頭撲了過來:“我在報上看到一篇和顧長鈞作對的文章,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葉舜郅道:“是。那又怎么樣?先前我被他打成那樣,我叫你們幫我報復(fù),你們反都責(zé)我生事。我不自己想個辦法,怎么出心里的這口惡氣?”
他的內(nèi)兄頓足:“你這個蠢材!你先前找我商議,我只是叫你目下不要輕舉妄動,先忍一時便是。這個姓顧的不但是軍部許宏興跟前的紅人,幾年前率飛行大隊首戰(zhàn)就擊落了五架日本飛機,名聲極大,連總統(tǒng)也對他十分賞識,親自接見授勛過。你不過就是讓人在報上發(fā)一篇文罵了他幾句而已,除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和他撕破臉皮之外,于他又有什么實際損害?”
葉舜郅遲疑了一下:“他應(yīng)該不知道是我做的吧……”
“你當(dāng)別人和你一樣無腦?”他的內(nèi)兄冷冷道,“你不忍一時,只逞一時之快,如何能成做大事的人?這事你父親還不知道。知道了的話,你料他會怎樣對你?你自己想想,他與顧彥宗早已不和,但面上,你能看出點什么來?”
葉舜郅頓時慌了:“那怎么辦?”
“怎么辦?你自己干的事,你問我?”電話那頭哼了聲,又道:“我已經(jīng)叫人去追回發(fā)行的報紙了。可惜我知道的太晚,恐怕是無濟于事,也追不回多少了。”
葉舜郅蔫住,半晌沒說話。
林永匡又疾厲色地罵了他幾句,最后語氣終于緩了下來,道:“事已至此,我再罵你也是無用。我料顧長鈞即便知道是你所為,也只懷恨在心而已,想來不會因為這種事和你大動干戈。只是你給我記住了,往后做事要三思后行,忍一時才能謀一世?!?
“是,是,我知道了。”葉舜郅忙點頭。
他的內(nèi)兄唔了聲,最后道:“晚上我要去赴行政部唐總長的宴會,你跟我一起來吧,順便將你也介紹給唐總長?!?
行政總長唐紫翔早年留日歸來,有才,曾被委任為對外特使,因處事高明,曾順利解決幾樁對外糾紛而受大總統(tǒng)的賞識,如今被提拔為行政總長,民國政府里有名的才子要員,聲望與日俱增,門下賓客云集。近年因東洋勢力大增,屢屢滋事,這位唐總長也曾被激進報章暗諷親日,但唐總長本人自然是矢口否認的。
葉舜郅自然知道唐紫翔的名望,得知內(nèi)兄要帶自己前去拜望,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林永匡哼了聲:“我不過是想給你鋪條路多個靠山,以后能有機會干一番事業(yè)而已。希望到時你不要丟我的臉?!?
葉舜郅信誓旦旦,連聲感謝。
…………………………………………
當(dāng)天,蕭夢鴻就看到了那篇刊載出來痛罵顧長鈞無德導(dǎo)致夫人離心,現(xiàn)在甚至被迫獨居在外的影射報道,辭多有維護她的意思。
當(dāng)時她正在京華工地的辦公處。報紙是經(jīng)由林良寧傳給她的。蕭夢鴻看完,當(dāng)場就驚呆了,一下無心再做事了。因為文章里還點出了她現(xiàn)在所住的三井巷之名,唯恐回去會遭遇聞訊而來打聽求證的記者,也不敢貿(mào)然就回去,只好讓林永寧先代自己回去看一下。
果然如她擔(dān)心的那樣,林永寧回來告訴她,她住的地方附近,確實已經(jīng)來過好幾撥打聽她的人。幸而黃太太很是仗義,被人敲門問及時,一律說是無稽之談,此間并不曾住有那么一位文里所提及的太太。
蕭夢鴻一直懸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了些下來。只是很快,整個人就又被另一種難的愁煩情緒所籠罩了。
她不想再與顧長鈞這個人發(fā)生干系,并不表示她希望他頂上千夫所指的罵名,或者將自己塑造成令人值得同情的弱者一方。
這與她一貫的處事準(zhǔn)則是背道而馳的。
更何況,這篇文里絕大部分對于他的指責(zé)都帶了夸張,甚至無中生有。
所以這讓她感到更加不安。
辦公處有一門電話。蕭夢鴻在電話前,反復(fù)幾次想打給他,拿起來最后又放了下去。
接通了他后,該說什么才好,她感到茫然。
她在電話旁躑躅良久,忽然聽到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心微微一跳,抓住話筒接了起來。
“是我?!?
聽筒那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疾也不徐,帶著他一貫的沉穩(wěn)語調(diào)。
突然聽到他的聲音,蕭夢鴻遲疑著,道:“今天有家報紙……”
“我剛知道了?!彼芸煺f道,“所以才找你的。”
“我沒想到會有人這樣憑空造謠……”
“無妨,”他在那頭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很是平靜,“只不過罵了我兩句而已。這點罵名,我還是負的起的?!?
蕭夢鴻沉默了下來。
他頓了一下。
“你現(xiàn)在暫時最好不要回那里了。你也不要自己去別的地方。你等我,我馬上就來接你,有話,我們見了再慢慢說?!?
蕭夢鴻心里忽然涌出一種難的疲憊和沮喪感,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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