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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東西其實并不是人，只是恰好長成了人的形狀罷了。

姜芯雪忘記了，她曾經(jīng)在哪本故事中，看到過這句話，曾經(jīng)的她滿以為這話太過生辣，而今才明白，還是文字比人溫柔。

猩紅的顏色布滿了天空與大地，就像是整個世界染了一層血污。

一瞬瞬的畫面像是小鎮(zhèn)的孩子們，最喜歡的布偶連環(huán)畫，在姜芯雪的眼眸中割裂翻過，讓她的心臟像是被刺穿，指甲掐在掌心，連鮮血都布滿了冷意。

兄長姜子龍意識已經(jīng)不清楚，依舊站起了身子，攔在了她們身前。

即便又被打倒，也死死的抱住了走來的蒙開泰的左腿，顫抖的取著腰間的匕首刺去，想要給她們逃跑爭取時間。

只要他還活著，便絕對不會容許歹人傷害他的家人。

妹妹、母親與未來的妻子……

“這人還能起來啊?！泵砷_泰諷笑一聲，只覺得這煉體境的小修士太自不量力。

莫說他們這么多人，便是最弱的那一個，百年前也早已破了煉體境界，又豈是這種小角色能阻攔的。

沒有誰有閑心與他糾纏，便是手起刀落。

浸滿鮮血的人頭，滾在地上，將玉茶堂的櫻草染紅，像是夕陽下的瑪瑙，紅的有些刺眼。

難以喻的絕望感襲來，姜芯雪的頭腦滿是空蕩。

姜母滿含恨意的看著蒙開泰，想要為孩子復(fù)仇，奈何她的實力依舊難以撼動任何人，被另一個修者一劍殺死。

終于，再也沒了阻礙。

那些人緩步圍來，留下了她與王璐兒的性命，究竟要做些什么，便是野狗也一清二楚。

只是好似為了享受戲謔老鼠的樂趣，以柯修為首的眾人，并沒有即刻出手，反而開始取出了美酒與骰子，準(zhǔn)備來一場行酒令。

如同小鎮(zhèn)中的年輕男女踏青，滿是高昂的興致，笑容洋溢滿臉，說不出的快活。

王璐兒尚且還有理智，知曉下場會如何，只是怔怔的看著死去的姜子龍，覺得心中遺憾。

——若是早些嫁給他，該有多好，死也知足了。

然后她抱歉的看了姜芯雪一眼，沒有任何實力的她，不能像姜子龍與姜母一般，護(hù)著姜芯雪，只能先走一步。

她極快的拔出發(fā)簪，刺進(jìn)了自己的脖頸。

身軀像是一只飄零的蝴蝶，應(yīng)聲倒地，讓呆滯的姜芯雪，下意識伸出了手，想要向她走去，卻又被攔下。

“你可不能死?！?

這時，正在飲酒作樂，與蒙開泰打賭的柯修陰冷笑道。

原來王璐兒的自盡，他們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有很多辦法，讓那姑娘求死不得，但沒什么必要。

無論是姜母還是王璐兒的容姿，都要遠(yuǎn)遜于姜芯雪，比之尋常仙子都略有不如，他們自然是看不上的。

但他們對姜芯雪很有興趣，尤其是不那么乖順，在絕望中崩潰且無比怨恨著他們的少女，反抗無能之時的模樣……

“柯公子，這……是不是夠有意思了？”蒙開泰討好般的問道。

另一名青年，則面容戲謔的走向了姜芯雪，要將近乎崩潰的少女捉住，束在柯修面前。

有這樣一只獵物，他們今日倒算是賺了。

“既然玩夠了，也該……”

忽然，那名青年的身軀變得僵硬，一股難以喻的冰冷順著他的腹部傳來，偶有溫?zé)幔瓉硎菄娪慷龅孽r血。

他低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名絕美的小姑娘，竟是將手穿過了他的腹部，將他近乎生生撕開。

這是難以令人理解的事情。

即便是蒙開泰與柯修等人，同樣無法理解。

那名小姑娘，至多不過是筑基期修為，即便手握匕首，也絕對不可能傷到他們分毫，何況她還是赤手空拳。

“她的眼睛……有些奇怪。”

不知是誰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兒，聲音有些顫抖。

下一息，修為最強(qiáng)的柯修，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眼瞳中滿是淬恨與難以置信。

“她是邪靈鬼女！”

真是晦氣。

出來找樂子，竟是碰見了個毒茬子。

原來他們之前的預(yù)感沒錯，這少女確實并非凡體，只是她并非天賜之體，而是天棄之體。

是注定會成為可怕怪物的存在。

見此，哪怕柯修等人也心有忌諱，倒不是對同伴的死亡心生怨恨，而是覺得事情可能麻煩了。

每一個邪靈鬼女現(xiàn)世，無論動靜大小，都會引起許多關(guān)注。

若是讓外界因此知曉，他們今日所作所為，恐怕便是以他們身后的勢力，也難以輕易平復(fù)，會惹下不小麻煩。

“這玉靈湖畔，可還有旁家？”柯修敏銳的問道。

蒙開泰思索片刻，回答道：“攏共四五處小鎮(zhèn)，不過我聽說這玉茶堂還有個堂主，應(yīng)該沒回來?！?

“分些人出去，全都清理干凈，回頭找個邪修梟首頂罪?！?

柯修的命令干脆，似乎對這種事情極為熟稔，有過不少經(jīng)驗。

哪怕姜芯雪這里出了意外，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頃刻做出了將損失最小化的決定。

蒙開泰等人應(yīng)聲，隨即前去處理。

誰料聽從柯修另一道命令，即刻滅殺姜芯雪的那些修者，卻又傳來幾道慘叫聲，讓柯修都感到毛骨悚然。

驀然的，周圍的天空泛起冷意。

本不屬于秋季寒流，自天間提前到來，降臨在玉靈湖畔，將湖面漸漸凝結(jié)成冰，徹骨的寒冷。

轉(zhuǎn)瞬，漸漸入夜的暮色，比平日更加深沉，透著些駭人的煞意。

陷入絕望中的少女，眼眸漸漸變成薄暮的顏色，一襲青絲長發(fā)，比白雪更素，滿是寂寥的意味。

天間有雪，她的眼中只有冰冷的殺意。

幾具尸體應(yīng)聲倒地，哪怕他們平日里皆是備受追捧的宗門少主，此刻卻與尋常死人沒有任何區(qū)別，甚至更加凄慘。

見此，便是柯修也后背沁出冷汗，有些無法理解。

他當(dāng)然知道邪靈鬼女，也聽說過諸多傳聞，但罕有一體質(zhì)，能夠做到眼前的狀況。

哪怕這名少女，在墮化成怪物之際，擁有了超乎尋常的力量，可受限于軀體的極限，也不可能越太多境界。

但此刻的姜芯雪，卻比他們都要強(qiáng)大，冰冷的像是一把殺過很多人的刀。

柯修知道，事情不能在拖延下去。

他們這次真的捅了大簍子，除非清剿所有痕跡，否則放過這個少女，消息勢必會傳遍五域，到時候便是想收拾，都會很麻煩。

玉靈湖畔的所有人，還有這個玉茶堂的姑娘，都必須死。

……

……

入秋的時節(jié)，玉靈湖畔多了一場寒雪，玉茶堂連著燒了三個日夜的大火，旁余小鎮(zhèn)，亦是了無人息，大火漫漫。

那些偽裝成邪修的貴胄子弟，并非想象的一帆風(fēng)順，前往屠滅小鎮(zhèn)子民之余，死去了兩人，是被姜無棣用命帶走。

圍殺姜芯雪的眾人，更是損失慘重，即便是柯修都負(fù)了些傷，頗有些難以破局。

直到內(nèi)院那聲嬰兒啼哭，讓姜芯雪恢復(fù)些許清明，方才展露破綻。

為了護(hù)住妹妹，在蒙開泰與柯修的聯(lián)手之下，姜芯雪的后背被砍了一道血痕，意識有些模糊。

好在殺出重圍，逃出了玉靈湖畔。

直到被追殺至千錦山脈的盡頭，姜芯雪的體力終于耗盡，因重傷倒在了枯葉堆中，有些可悲的看著天空，視線頗有朦朧。

“真是……不講道理?！?

她將妹妹護(hù)在身下，用盡最后的力氣，想要用枯葉蓋住。

雖然未必能瞞住不久后，那些即將追來的惡鬼，但總歸能拖延一會兒。

亦或者，她可以嘗試再往東邊跑跑，讓那些人離妹妹的藏身處更遠(yuǎn)些，雖然妹妹依舊無法得救，至少能比她活的更久……

正在姜芯雪這樣想著時，有一道劍鞘側(cè)在了她的臉上。

不算溫柔，也不粗魯，很是隨意。

“還活著嗎？”

是一道少年的聲音。

一襲蓑衣，一只兜里，將他整個人遮蓋了起來，很像是尋常江河中的漁翁。

正是路過回斜山，遠(yuǎn)遠(yuǎn)見著千錦山脈天地異象，好奇繞路而來的公子無穹，等他臨至，玉靈湖畔的大火早已熄滅，這場大雪也落入尾聲。

他用劍鞘，將少女素白的發(fā)絲撩開，看見了已然朦朧渙散的鮮紅色眼眸，加之這股煞意凜然的靈力，無穹又如何能不明白。

“怪不得天地有異雪，原來是玄冥鬼體現(xiàn)世?！?

……

……

回神谷山門之外，忽然安靜的可怕。

隨著無穹一聲斥罵，本還在詭辯的蒙開泰桎住了聲音，就連回神谷谷主等人，都沉默不。

他們皆是知曉實情，但那在他們看來，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區(qū)區(qū)幾個小鎮(zhèn)凡人的生命，與明老宮主和那兩位的博弈的這件大事兒相比，根本無足輕重。

前者的數(shù)量，不過萬余，且凡人就如野原的雜草，火燒不盡，用之不完，后者的較量，卻決定了整個東土的命運(yùn)。

所以他們很不理解。

在這種危機(jī)的時刻，這位無穹公子為何還如此任性？

若他們是這位無穹公子，勢必會無視這件事情，尋一個僻靜的地方躲起來，不給明老宮主任何利用的機(jī)會，不至于成為讓那兩位在這場博弈中，落于下風(fēng)的棋子。

而且他要幫的這名少女，根本一無所有，又是本就該殺的邪靈鬼女。

——何必呢？

幸好，無穹是明老宮主算計的人，而他們是明老宮主的附庸者，不會介意他更愚蠢些。

“公子三思，即便您是那兩位的子嗣，也應(yīng)遵照律令而行，莫不要被這鬼女迷了心智，一而再再而三的鑄成大錯?！?

回神谷谷主請禮道，語間滿是算計，只要今日這些話傳出去，這位無穹公子的名聲便毀了，繼而會牽連到他的父母。

“哪怕我回神谷不敢如何，可以看在無夜陛下的面子上原諒您，但我東土萬民，乃至浮生……”

“閉嘴吧。”

蓑衣之下，少年的聲音冷淡，甚至沒有反駁的興致。

他靜靜的看著這些人，覺得有些惡心。

“我知道你們奉了我那位便宜外祖的命令，借此事來算計我，繼而對付我母親與那位?！睙o穹的聲音極靜。

“但這是你們的事情，我今日來，是為了你們借此算計的這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