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不語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么,很想讓人立刻去請藥王谷的鎮(zhèn)宗老祖來一趟,凡塵則搖了搖頭,示意她安心。
“先扶我去歇歇,好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氣息卻有些紊亂,這是夢不語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狀態(tài),差到了極點。
她點了點頭,沒有與任何人多說什么,只是吩咐了一句退朝,便急忙帶著凡塵去了寢樓。
很多天門弟子都看見了這一幕,在打聽到那名男子是誰后,皆是震撼無。
偏偏因為太過震驚與難以置信,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回到了寢樓,在關(guān)上門的那一瞬間,凡塵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狠狠吐了一口鮮血,意識不清,昏迷倒地。
對此,夢不語在幾息前,大致已經(jīng)有所預料。
因為出了祖魂殿,她攙扶凡塵之時,他便已經(jīng)將身體的重量,壓在了她的手臂上,顯然是難以獨自站立。
但有預料是一回事,心痛與焦急又是另一回事兒。
夢不語沒有任何的猶豫,將凡塵攙到了床上,開始找尋鎮(zhèn)傷的靈丹,并且以自身的靈力過渡,為他調(diào)理經(jīng)脈與神魂。
調(diào)理內(nèi)醒之下,夢不語愈加駭然。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凡塵才經(jīng)過一場極為艱難的死戰(zhàn),新傷引動了尚未痊愈的舊傷,讓他的神魂幾近崩潰。
若是在耽誤些時間,恐怕便真的無力回天。
但饒是如此,夢不語都覺得心驚肉跳,她就差那么一點兒,或許便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
……
日出日落,天門內(nèi)忽然沒了聲音。
僅僅一個日夜,昨日在祖魂殿內(nèi),見到那一幕的天門宿老們,皆是被魑摩柯所警告,誰也不敢多。
知曉那件事,聽見那魂鐘亂鳴的弟子們,也都被禁聲,誰也不敢多提一句。
但偶有知情者視線交互,誰也能夠看出對方眼中的不解與惶然,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兒???
傳聞中,那位不語魔尊的寢殿,除了如煙行尊者,小夢圣女等人,就連旁的高階侍女都不被允許進去,而今怎么去了個外人。
關(guān)鍵那還是個男人。
這件事情若是宣揚出去,不語魔尊的清譽多半有損,任誰也是守口如瓶,不敢多提一句。
可他們還是好奇,那兩人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于是這一好奇,就又多了九個日夜,但誰也不敢接近寢樓。
——其實什么也沒有。
凡塵整整昏迷了十個日夜,躺在那方錦床之上,氣息斷續(xù)紊亂,直到經(jīng)過夢不語不眠不休的調(diào)理,方才勉強穩(wěn)定。
等到他睜開眼瞳時,夢不語正側(cè)在床上安睡。
顯然她也累的不清,臉色略有蒼白,眉間是化不去的擔憂。
凡塵偏過頭,還是第一次看著夢不語紅裙發(fā)白的模樣,她竟是累的連妝容也顧不得,讓凡塵有些心疼。
察覺到凡塵的視線,淺睡的夢不語同樣醒來,清澈的眸子里映著他的臉龐。
“你醒了?”她問。
明明是她才醒,卻這樣問,隨之,像是要偏開這個有些尷尬的問題,她又問道。
“你的心情似乎有些亂?”
夢不語同樣看得出,凡塵此刻最要命的,并非是軀體的重傷,而是心情。
世間應該罕有什么麻煩,能夠影響他至此,但夢不語大致有所預料,隱約猜到了些許。
凡塵沉默了片刻,想著那道瑰紫色的倩影,又想著帝胤。
“我輸了?!?
這是罕有人知的事情。
此間北疆,決定無數(shù)子民命運的戰(zhàn)役不是一場,而是兩場。
除了虛境中的那一場,還有終棋谷中的那一場,后者的兇險程度甚至更甚。
每一道棋勢,自然不是真的下棋,凝著他與帝胤的生死較量,皆是一招要至對方于死地的殺招。
結(jié)果自然是兩敗俱傷,但他傷的更重一些。
不是技不如人,只是帝胤是更早前被太玄冥帝打傷,恢復的時間比他更長,所以狀態(tài)比他稍好。
那時最后,帝胤每落一子,臉色蒼白,手都在打顫,而他坐的端正,卻更是強撐著最后一口氣,將淤血咽了下去。
贏者皆贏,能夠殺死對方,然后有機會去做更多的事。
凡塵自然是希望贏的,但也做好了不那么理想的準備,比如同歸于盡。
唯獨有些遺憾,他還沒有與夢不語重逢,還沒有見著兒女成家。
——但有些事情,總歸是不能算計的。
就像是紫千紅的最終選擇與做法,出乎了所有人預期的變數(shù)。
——世間總有奇跡,她便是那一夜,整個北疆的奇跡。
隨之,有了終棋谷的那一幕。
紫千紅來了,她有些話想與凡塵說。
凡塵那時只看一眼,便知道了,她已經(jīng)死了,那是一道殘念,再說任何話都沒有了意義。
但他想說,想與她說。
帝胤同樣清楚,他舍不得這些無意義的事情,在那種境況下,才是他真正不會糾纏的時刻。
于是帝胤提出,兩人暫且罷手。
他留下與紫千紅,說了那些話,帝胤去了天岌山,找尋太玄冥帝的殘臂。
——以結(jié)果論,是他輸了,因為他選擇退了一步,終究還是帝胤占據(jù)了實際的優(yōu)勢。
可凡塵并不后悔,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他大抵還是會如此選擇。
猶豫了片刻,凡塵悉數(shù)告知了夢不語,沒有隱瞞,除了紫千紅的那幾句話。
夢不語靜靜的聽著,安慰著他。
“下次贏回來就好了?!?
輸贏不過這回事兒,就像是麻將桌上,誰也不可能永遠贏下去。
聽到夢不語的安慰,凡塵寬慰的笑了笑,笑容卻很淡,雖然心情依舊很差,但總歸好了一些。
“那我下次盡力贏回來?!?
……
……
又是三日時光,天門內(nèi)的氣氛依舊有些寂靜。
因為不語魔尊已經(jīng)有十三個清晨,沒有上大朝會了,這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問題,但確實是個問題。
夢不語往昔也經(jīng)常會有不在天門的時候,但她凡是回到天門,便幾乎從未有一日落下過大朝會。
而今這事兒,有些反常。
終于,一個清晨,夢不語從寢樓出來了,但那位帝鴻圣皇依舊沒有出來。
她要了些粥,還要了些靈藥,吩咐了幾道維穩(wěn)的諭令,便帶著這些時日的折子,再度回到了寢樓。
天門眾人更加無語。
——無語不是沒什么話想說,而是想說的太多,不知道能說哪一句。
房間內(nèi),凡塵靜靜的倚在床上,透過開著的窗,看著天門特有的云海,看了很久。
夢不語喂他吃了粥與靈藥,又替他渡了靈力,壓好了被角,這才去批改折子。
細碎的陽光透過紗窗,將她鬢角微亂的發(fā)梢照的清楚,纖細的睫毛仿佛透光,微垂的眼眸煞是好看。
凡塵看了過去,因為他察覺到夢不語有話要說。
“我原本想這次的事兒清了之后,就與你歸隱山林,不在問曉世事,安靜渡過余生?!?
只是她現(xiàn)在改主意了。
那是她向往的,但世間事并非向往,就一定就能夠去做,那有些自私。
“不過現(xiàn)在我想先等等。”
等的是什么,沒有人比凡塵更清楚,這同樣是他,至今延承圣皇之位的理由。
凡塵笑了笑,給予了夢不語足夠的鼓勵與信任,這讓夢不語稍有些寬慰。
許久后,她又批了許多折子,處理好了近日的大事,轉(zhuǎn)而看向凡塵,發(fā)現(xiàn)凡塵依舊在看她。
“你那些年,也是如此嗎?”她問。
凡塵頓了頓,認真點了點頭。
——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
那么就他來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