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謖急忙揮劍擋住,兵器相撞，他手腕震麻,后退一步。

他定睛看去，只見那人身披甲胄,頭盔下，是一張年輕的臉，五官銳利，殺氣騰騰。

那人面色沉沉，不待倉謖喘息，即又揮劍。他膂力十足，劍術(shù)卻靈活,交鋒幾個(gè)回合,倉謖竟還手不得，心中暗驚。

“大王！”楚人士卒趕到，紛紛來援。

大王？倉謖心中一驚，回過神來。他看著那人,原來,此人竟是楚王？

血?dú)怛v起，倉謖不再顧及諸多，直取楚王。

“倉謖！”子閔見狀，亦領(lǐng)著人來救。

“楚人太多！快走！”子閔揮著長(zhǎng)戈，大喝道。

“你先走！”倉謖與楚王纏斗難解難分，不愿放過。

子閔正欲再說，突然聞得破空之聲傳來。

“當(dāng)心！”他將倉謖撞開,胸口卻被利箭穿透。

倉謖大驚，卻見子閔紅著眼，扔痛揮戈，擋住楚人的兵器，目眥欲裂，“快走！”

頭腦如同被涼水澆下，倉謖看向四周，庸人的尸首遍布，更多的楚人正奔涌而來。

“走！”子閔的吼聲震耳。

淚水涌出眼眶，倉謖看著子閔的額頭被箭矢穿透，向周圍大吼，“撤！”扶起一個(gè)受傷的士卒，奔入未被晨光浸染的幽暗密林之中。

*****

一場(chǎng)拼殺很快結(jié)束，楚王一邊命人清點(diǎn)死傷，一邊到處查看。

入目卻只有庸人的尸首，他想尋的人，并不在里面。

地上，方才那奮戰(zhàn)而死的庸人仰面倒著，手中還握著銅戈。楚王上前，將他圓瞪的雙目闔上。

兩名士卒走過來，楚王道，“此人有義，獨(dú)葬。”

士卒們應(yīng)下，將那人抬走。

移動(dòng)尸體時(shí)，楚王突然看到這人身下的落葉堆里露出一把劍。他忙取出來，只見正是他給阡陌的短劍，拔出鞘，劍身光亮嶄新，他的名號(hào)清晰可見。

——你除了治瘴疫，什么也不會(huì)。

頭有些微的眩暈，楚王站起身來，晃晃頭，靠在樹上。背上的衣衫被汗水濕透，晨風(fēng)吹來，透著涼。

——你最好每日求大司命，讓楚人得勝，莫將寡人收了去。

他還記得自己說著話時(shí)，那女子眼里半失望半糾結(jié)的目光，似乎會(huì)傾訴，會(huì)讓人心軟。他承認(rèn)，他將她留下來，就是存了私心，到頭來，被大司命帶走的，是她么……

楚王望著遍地的尸首，忽然覺得頭盔壓在頭上，實(shí)在有些沉。

他把頭盔取下，靠著身后的樹，閉了閉眼睛。大約是因?yàn)樽约阂宦汾s來，不曾停歇，眼皮里頭酸酸的……

“大王。”這時(shí)，一個(gè)士卒走過來，見楚王的模樣，有些遲疑。

楚王深吸口氣，睜開眼，“何事？”

“大王，”那士卒道，“我等在東北邊，發(fā)現(xiàn)了寺人渠和工妾陌，還活著……”

他話未說完，卻見楚王的雙眸煥然一亮，接著，急急朝那邊奔去。

*****

天光已經(jīng)透入了森林，帶著霧氣，鳥鳴聲聲。奔跑起來，腳步像是帶著風(fēng)。

士卒們見到楚王，紛紛行禮。

楚王卻未停步，徑自往東北邊跑去，用劍格開迎面而來的樹枝，未幾，遠(yuǎn)處樹下的一個(gè)身影落入了眼中。

阡陌正給一個(gè)受傷的小卒包裹手臂，那是個(gè)跟莢差不多大的少年，看著阡陌，露出靦腆的笑。

身旁，寺人渠正跟著人嘰嘰呱呱傾訴，忽然，聽他喊了一聲，“大王！”

阡陌訝然，轉(zhuǎn)頭，果然是楚王。

他身上還穿著甲胄，正快步過來。

“大王！大王！”寺人渠又高興又激動(dòng)，連忙迎上去，在他面前跪下，抱住他的腿大哭，“大王！你可算來了！”

楚王安慰?jī)删?，想前行，寺人渠卻還不放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小臣萬死！竟勞大王親自來救！大王！庸人可惡！那些士卒死的慘??！”

楚王無奈，只得繼續(xù)安慰，眼睛卻看向阡陌。

只見她也望著他，兩眼紅紅，臉上卻帶著笑。

心一動(dòng)，楚王將寺人渠扶起，未幾，走到阡陌身前。

“你……無事么？”楚王道。

阡陌忙舉袖擦了擦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我無事。”

心中亦是欣喜。方才看到楚王的時(shí)候，她只覺楚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光輝正面。她原本想著能逃一步算一步，沒想會(huì)遇到楚王帶著大隊(duì)人馬來救，劫后余生的心情，豈止幸運(yùn)二字能概括？

楚王看著她，那張臉和那身衣服都臟兮兮的，頭發(fā)也有些亂，卻并不丑陋。那雙眼睛里殘余著淚水，帶著笑意，更是明媚。

他想多說些什么，張張口，卻只道，“無事便好?！?

“大王，此番多虧了工妾陌機(jī)智，我二人才得以保命！”寺人渠走過來，夸獎(jiǎng)道。

“哦？”楚王難得的有耐心，微微揚(yáng)眉，“如何機(jī)智？”

阡陌聽得這話卻窘然，唯恐他說什么寵妃，連忙道，“此番功不在我，多虧了莢！”說罷，把莢從身后拉出來，笑盈盈地說，“是莢冒死跟來，我等才得以逃脫?！?

寺人渠覺得也對(duì)，又夸獎(jiǎng)起莢來，惹得他滿臉通紅。

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著，阡陌抬眼，忽然發(fā)現(xiàn)楚王一直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duì)，楚王卻沒有移開目光的意思，仍注視著她。

阡陌愣了愣，未幾，不由地走上前去。

楚王見她靠近，心底一蕩，正待也上前一步。這時(shí)，卻見她伸出手來，覆在自己的額頭上。

“……”楚王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