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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五章:冥君長詩

角鹿踏雪,白鶴掛風。

隆冬的寒霜自玄冥山的洞府溢散,落如鵝羽,鋪如雪網(wǎng)。山門洞府連接其余各峰的吊橋上,雪花飛旋為劍刃,似鳥徘徊于千仞之間。

角鹿上的老人衣袍如雪,右襟繡著一束梅。

白鶴上的老人衣袍深青,衣襟繡著一葦蘆花。

他們踏雪而出,鹿踩過雪地,鶴傳行風雪,天地一白,萬物寂靜,所有的聲音都似在被吸納完全。

他們同時抬頭,精光懾人的瞳孔望向了那對膽敢摧毀殺仙樓的道侶,殺意滔天而起。

“你們是何人?膽敢擅闖我宗毀我古樓?”老人不語,倒是他身下的角鹿率先開口,聲音老態(tài)龍鐘。

寧長久回應(yīng)道:“只愿借道?!?

角鹿冰冷道:“借道?毀陣入宗,闖峰破樓,好一個借道!”

寧長久從殺仙樓中走出,他手中握著珍貴的山海盤,盤中山海已然俱碎,化沙飛揚。

角鹿的聲音帶著五道境界的壓迫力,寧長久的心境卻未有絲毫動搖,他此刻的精氣神已至巔峰,大有洛至古靈宗,路上攔著盡死的氣勢。

寧長久也不愿太浪費時間,他強壓憤怒,平靜說道:“洛已毀,洛蒼宿已死,再強守此處已無意義,兩位仙人回府吧?!?

角鹿與白鶴對視了一眼。

他們當然不會相信這份說辭。

洛蒼宿已近五道巔峰,人間除了劍圣,誰還能殺他?更何況,這話是從一個五道都未邁入的少年口中說出的。

“妄?!卑Q仙人悠悠開口,它載著老人飛上天空,羽與雪同色相匯,不知誰是羽,誰是雪。

“誰可殺死洛樓主?莫說洛樓主,樓中的七八兩位樓主,亦是不遜于我等的真君。劍閣袖手,何人可以殺之?”角鹿附和道:“想來你們也是竊取神運的賊人,否則何至于慌不擇路,逃亡至此?”

寧長久不再想與他們廢話了,因為銀發(fā)墨袍的絕美身影已掠過余光,飄然踏雪,立于一座舊峰之上。

山門禁制對她而視若無物。

司命的雪頸間披著紅白二色的狐。

那不是狐裘,而是一只真實的,閉著眼的狐貍。這只狐貍像是早已死去多年,但皮囊依舊保存完好。柔順的毛發(fā)很是綿長,輕輕地蓋著纖細的頸,在寒冷的冬季尤為溫暖。

她隨風雪出現(xiàn)之際,鹿角真君與白鶴真君同時將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如臨大敵。

“來者又是何人?”鹿角真君問道。

司命淡淡道:“借道之人?!?

鹿角真君與白鶴真君對視了一眼,讓開了道路。

司命卻將手伸至身前的風雪了,從中取出了一柄劍。

鹿角真君感知到了殺意,怒目道:“莫要不識好歹!”

司命看了陸嫁嫁一眼,道:“你們先走,我殺了他們?!?

陸嫁嫁道:“沒必要在此耽擱。況且他們都是五道,姐姐你一個對敵難免危險。”

司命傾唇而笑:“嫁嫁也學壞了呀,平日里欺負我,現(xiàn)在姐姐喊得這般乖?”

陸嫁嫁緘口不語,不給她繼續(xù)嘲笑的機會。

司命道:“攔路封山,助紂為虐,聽聞當初你們所做的樓船也遭逢海難,罪魁禍首想來便是顛寰宗了?!?

陸嫁嫁輕輕點頭。

“姐姐替你報仇?!彼久⑿Φ馈?

鹿角真君與白鶴真君愈感不安:“你們到底是何人?”

司命手指一揮,懸在身側(cè)的黑劍飛向了寧長久,寧長久接過劍柄。司命則直接握住了那柄風雪凝成的劍,仿佛以黑劍殺人是殺雞用牛刀了。

白鶴真君盯著她,冷冷道:“狂妄……此處為顛寰宗山門,我們念你五道境界不易,懶得做那打穿山水之事,你莫要不識好歹?!?

司命淺笑不。

當初她作為神國神官之時,對于這些仗勢凌人的大修行者便已不滿,只是人類太過聰明,行事之前總會找到恰當?shù)睦碛?,亦或是早已找好栽贓嫁禍的替罪羔羊,所以明知他們有罪,神官也無法出手。

但如今沒有了條條框框限時,她有足夠的時間肆意出劍,若無寧小齡之事牽絆,這場關(guān)于洛陰謀的秋后算賬,她可以一人殺穿整個中土西南。

司命道:“那頭鶴境界更高,我來殺,你們合力去殺那頭角鹿,兩個紫庭境殺一個區(qū)區(qū)五道初境,應(yīng)該不成問題吧?”

紫庭境殺五道真仙?

這話語在角鹿與白鶴耳中像是笑話。

寧長久持著黑劍走出殺仙樓,卻認真點頭。

當初他與陸嫁嫁聯(lián)手未能戰(zhàn)勝五道初境的魚王,但如今他們的修為境界又精進了不少,陸嫁嫁在離開洛書后,更是邁入了紫庭第九樓中。

他們亦想試試,自己此刻的境界,聯(lián)手之時可否斬殺真仙。

司命握著劍,赤足踏雪而去,足尖點過空中的雪花,步履之輕盈宛若凌空之舞。

寧長久與陸嫁嫁亦聯(lián)袂而去,帶劍闖山。

角鹿真君冷笑一聲,它足踏大地。地動山搖,萬雪崩塌,于此同時,蒼茫的雪霧俱凈,漫天風雪凝縮成了一柄巨劍,遙指不自量力的來人。

寧長久與陸嫁嫁身影破殺仙樓過吊橋之后,角鹿的真君的領(lǐng)域便無聲展開,將他們包裹在內(nèi)。

角鹿真君的權(quán)柄為“損滅”,落入這片領(lǐng)域中的人,所有的招式都會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破綻,這種破綻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世間絕沒有完美之物,而角鹿真君可以抓住這種破綻,將其斷破,再以連綿不絕的招式,每一招都抓死致命的破綻點,將其寸寸逼近,殺死。

這是同境中的戰(zhàn)斗。

此刻他自恃五道,對于這對不知死活的道侶來說,自認是碾壓式的。

他倒是更擔心白鶴真君的安危。

先前她與那個女子劍仙對話時,自稱神官……他知道她絕不可能是神官,但膽敢這般囂張,想來是有倚仗的。

顛寰宗中,所有的弟子和境界低微者盡數(shù)被長老遣散,遠離了戰(zhàn)斗的最中央。

刀戈相接,聲振天際。

風雪被剎那震碎,長空之中大風宛若龍卷,細碎的雪花被扯成了浩蕩的微塵。

大劍蒼茫壓去之后,角鹿真君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低估這個少年了。

風雪遮不住他們的身影。

白衣少年的身后,金色的法身宛若若金剛菩薩亦如修羅夜叉,同時帶著悲憫與殺孽,法身的血肉是無數(shù)金色的絲線構(gòu)筑的,它的身

軀上,鼓起肌肉宛若充盈的線條,表面燃燒著赤紅之火。而這等威嚴法身之下,神色冷漠的少年則顯得清瘦,他白衣黑劍,襟袖間落著的金光宛若夕陽余暉,仙意出塵,與這尊法身形成了矛盾的美感。

那柄蒼茫的大劍撞上了修羅法身,然后被修羅法身硬生生地撕碎。

修羅的出招渾身都是破綻,但它卻像是兇猛的野獸,一如普通人在林間遇到吊睛白額大虎,它是震嘯山林的王,出招無需考慮順序或者正確與否。

角鹿真君本想以虛劍作斬山式,將這修羅一刀兩斷,但雪裳女子的速度卻更快過了那個少年,她的劍輕靈玄妙,無跡可尋,似隨風飄搖的雪,但撲面的殺意卻如針扎刀割,刺得他心中悸動。

這絕非尋常的紫庭境!

角鹿真君定了定神,損滅的權(quán)柄發(fā)動,諸多破綻在他瞳孔中倒影,他將手伸入虛空,一柄白羽大劍從虛空中抽出,當空揮落,散落的羽毛好似萬鶴當空飛舞,那些鶴循著招式的破綻鉆入,要將他們撕裂。

天空之中,白鶴真君與司命對敵,拈雪為劍,意態(tài)瀟灑。他的權(quán)柄與寒冰有關(guān),這種玄寒之冰是某種封印,受困于封印之人,所有可見的一切都會變得緩慢。

這是接近于操控時間的權(quán)柄。

白鶴真君與司命對空舞劍,每一柄飛射出的劍,他都想好了精確的落點,那些落點恰好相連成陣,陣法之中,寒冰凝霜,時間遲緩。

他要鎖住司命的時間。

司命的動作果然越來越慢。

白鶴真君淡然笑著,他的權(quán)柄品階很高,同境之中對敵亦很少吃虧,這個女子固然神秘,但亦有可能因為對于自己權(quán)柄的不了解而直接葬送性命。

這也是五道境界的修行者,彼此之間都會隱瞞權(quán)柄的原因。

因為權(quán)柄之間也存在著相互克制,隱瞞便是威懾。

玄冰的封印里,司命冰眸中的笑意比這風雪更冷,如今天上地下,她才是真正的時間之主,這手玄寒封印再花哨又怎么抵得過真正的時間,白鶴真君狀似瀟灑的姿態(tài),在她眼中不過是班門弄斧般的丑陋而已。

司命不再偽裝。

時間的長河加速流動。

她握著大雪蒼茫的劍,如握著一整片天空。

司命劍揮成弧,她揮下的不是劍,而是天空與雪,高山與海。

……

刀鋒揮落,璀璨的圓弧才一亮起便被黑暗撞碎。

魚王站在龍母的尸身前,看著寧小齡在羽蛇的重圍中廝殺著,她已經(jīng)被幽冥羽蛇包圍了,周圍黑壓壓的一片,那些羽蛇或巨大如蟒,纏繞而上,或細小如蛇,彎曲吐信。這座冥殿沒有真正的大門,懸浮的石縫無法堵住,只能任由這些羽蛇游曳闖入。

木靈瞳復(fù)生在一條白鱗大蛇的身體里,她還未完全適應(yīng)著這份身體,只是以冥君處搜羅來的“皇”之權(quán)柄驅(qū)使著這些羽蛇發(fā)動進攻。

寧小齡道裙如雪,立在這些白鱗羽蛇中,仿佛也是羽蛇修煉幻化而成的嬌俏少女。若真是如此,不知是她背叛了羽蛇,還是整個羽蛇一族背叛了她。

寧小齡的刀刃線條上,像是勾勒著赤紅色的焰火。

她雙手握著漆黑的刀柄,目光盯著懸于正中央的木靈瞳,神色專注。

木靈瞳震驚道:“你憑什么會羈災(zāi)之劍?哪怕你來自諭劍天宗,哪怕你修過靈術(shù)……你的境界,怎么可能破譯?”

寧小齡不會分神回答。

魚王卻喵地叫了一聲。

木靈瞳能聽懂別人的心聲,她早就覺得這只貓不簡單,不曾想這么不簡單。

“是你?居然是你破解了羈災(zāi)之劍?”木靈瞳看著白貓,震驚道。

你?誰???

神情專注的寧小齡也分了些神,她這才想起,自己的身后還有只貓。

她沒有去看身后的白貓,只是后知后覺地想起她筆記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原來如此!

那居然是……諦聽?!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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