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毅抬手與老爺子碰了一杯,笑道:“怎么不見令郎?”
老爺子持酒的手忽然一抖,頓了頓,又笑了笑。
卻沒說話。
老婦人給洛毅的碗里夾了點菜,笑容慈祥的說道:“我們家中正若是還活著,也該你這般大了,好像……比你還稍大一些才對。”
洛毅一怔,這才知道自己語有失,他剛要說些什么,卻見老爺子灑然一笑:
“不提那沒出息的小子也罷,參了軍,入了行伍,打了敗仗,丟了命。”
“就這么點事,不值一提。”
但是洛毅分明看到,方才一直小口小口抿著酒水的老爺子,這一次,喝了一大口。
洛毅心底泛酸,喝了口酒,隨口問道:“老爺子,敢問令郎曾經(jīng)就任于哪支軍隊?”
老爺子先前還說著不值一提,可每每說到這,眉眼之中總是有著一絲難掩的自豪。
“我那沒出息的兒子,倒也算沒太丟他老子的臉,在行伍中混了好些年,算是混出了點小名頭,入了墨風游騎軍,當了一名校尉?!?
“我們也是后來才知道,這臭小子當了校尉之后的第二天,就受命死守西河,八百游騎軍,硬生生抗住了洛朝武陵鐵騎的三次沖鋒!死守西河兩天一夜!”
說到這,老爺子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神采奕奕,仿佛自己也曾置身沙場。
可洛毅的手卻忽然一抖,酒碗中的酒水灑出大半。
這支騎軍,他知道。
亦或者說,覆滅這支騎軍的,就是洛毅。
那支武陵鐵騎,是他的親軍。
西河那場仗,是洛毅親自帶兵打下來的,那一支墨風游騎軍,確確實實死守了兩天一夜,八百人,打到最后,一個不剩。
當時洛毅早就已經(jīng)猜到了,這支騎軍身后,已經(jīng)沒有援軍了。
他們奉命死守,只不過是上面讓他們來送死,拖延時間罷了。
或許當時上頭允諾他們后續(xù)援軍一天內便可抵達西河,或許這八百人在臨死前還在苦苦的等著援軍,又或許,他們其實也知道,自己身后沒有援軍了。
什么都沒有了。
他們原本是可以退的,只要退出西河,就有一線生機。
但最終,沒有一人后退。
那一場西河攻守戰(zhàn),洛毅以三千武陵左騎軍,硬生生沖殺了三次,打了兩天一夜,才打光了那八百人!
洛毅端起酒碗,手卻還在抖。
他又放下,卻不敢抬頭去看這兩位老人。
洛毅忽然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低著頭不敢去看兩位老人,嗓音沙啞的說道:
“小子不勝酒力,唯恐醉酒失態(tài),此番就此作罷,改日我?guī)┖镁?,再來探望二老?!?
語罷,洛毅略顯慌亂的走出了小院。
“你看看你,老酒蟲,非要喝這么多,人家下次嫌棄你就不來了!”
“嘖!這也沒喝多少!這小子酒量忒差!”
老兩口又是拌嘴幾句,然后便響起了收拾碗筷的聲音。
忽然,老婦人開口問了一句:“老頭子,你讀書多,你說打仗打仗,打來打去,到底有沒有個輸贏對錯?”
小院內沉默了一會,便又響起了老爺子的聲音。
“行軍打仗,兩國交戰(zhàn),輸贏常有,對錯難分?!?
“誰都沒對,誰都沒錯?!?
洛毅此刻就站在小院外,倚靠著墻壁,仰頭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對錯……”
自己曾經(jīng)年少輕狂,鮮衣怒馬,好似只在乎輸贏。
從不去論對錯。
好像……活下來的人,就是對的。
——
秋風蕭瑟,晚秋的風,便更顯孤寂。
洛毅與魏青,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搬來這里數(shù)日之久,一切都很尋常,唯一讓洛毅覺得有些不尋常的是陳家的反應。
陳瀟被他殺了,但是陳家好像一點動靜都沒有。
沒有去楚家要個說法,更沒有讓楚家交出自己,甚至都沒有人再談論此事。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讓洛毅覺得有些不對。
正準備小酌幾杯,卻忽然發(fā)現(xiàn)楚夢璃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洛毅放下了手中的兩壇子上好的桃花釀,望向門口笑道:“怎么忽然來這里了?”
楚夢璃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踏步走入小院后便坐在了一張石凳上,也不語。
洛毅皺了皺眉,是出了什么事?
難不成是陳家那邊有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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