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現(xiàn)在和如峰——還有個約會?!睍酝掏掏峦碌卣f,“你有什么事,晚上再講好不好?是不是你的小兄弟又和人打架了?”
“不是,是關于你的事!”
“我的事?”曉彤詫異地問。
“就是那個姓魏的事情!”
“怎么回事?”曉彤是更加糊涂了。曉白拉著她,兩個人并排向路邊走,走了一段,人比較少一些了,曉白才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包東西,遞給曉彤說:
“你打開看看!”
“現(xiàn)在嗎?”
“是的?!睍酝傻乜粗鴷园祝恢浪J里賣的什么藥?打開了那個紙包,她看到了一沓粉紅色的信箋,和三張四吋大的照片!她詫異地拿起表面的一張,那是個女性的半身照!高高的頭發(fā),畫得濃郁而誘惑的眉毛,一對充滿媚力的眼睛,戴著副閃亮的耳環(huán)和項鏈,臉上掛著個冶艷的笑容……她愕然地說:
“這是什么?”
“你看看背面!”曉白說。
曉彤翻過那張照片的背面,她看到這樣幾行女性的字跡:
給如峰:
別忘了那些濃情蜜意的夜晚,
更別忘了那些共同迎接的清晨。
杜妮
有好幾秒鐘,曉彤注視著這幾行字,根本就完全莫名其妙。在她簡單而真純的思想里,實在無法把照片上的女性、字句,和魏如峰聯(lián)想在一起。錯愕了好一會,她才突然間明白這之中的關聯(lián)了。再看看照片的正面,又看看照片的背面,然后迅速地翻過這一張,上面又是同一個女性的全身照,薄薄的衣衫,媚人的身段……照片的背面依然寫著幾行字:
給如峰:
我屬于你,每一分,每一寸。
杜妮
略過這些照片,她用發(fā)顫的手打開一張信箋,站在路邊,慌亂地捕捉著信箋上的句子:
如峰:
一星期沒見到你了,為什么?你不來,夜變得那么漫長,獨擁寒衾,教我怎能成眠?!?
曉彤一把握緊這些亂七八糟的信箋和照片,抬起一對受驚而恐怖的眸子,直視著曉白。失去血色的唇在顫抖著,那烏黑的瞳孔中閃爍著疑懼和駭然的光。嘴唇抖動了半天,才迸發(fā)似的對曉白嚷了起來:
“你從什么地方找來這些可怕的東西!你把它拿回去!我不要看,我根本不要看!這是可怕的!可怕的!可怕的!”
曉白握住了曉彤的手臂,把她向路邊拉了一些。曉彤的神情使他張皇失措,他沒料到這些東西會如此嚴重地驚嚇了曉彤。喃喃地,吞吞吐吐地,他說:
“你不要——這樣急。那個姓魏的……我總有一天要教訓他!”
“可是,這個——這個——這個女人是誰?”曉彤對那照片再匆匆地瞥了一眼,像接觸到一條眼鏡蛇似的立刻轉開了頭,口齒不清地問。
“是——一個交際花?!?
“交際花?”曉彤打了個寒戰(zhàn),本能地抗拒著面前的事實。帶著幾分神經(jīng)質的緊張,她叫著說:“不!這是假的!這是騙人的!這是可怕的!我不要信它!我根本不信它!你把它都拿走!我不要看!我不要看!”
“這是真的,”曉白挺了挺胸,正義凜然地說,“我不會騙你!這都是真的,那個姓魏的不是好人,我本來也不相信,看了這些東西才知道!姐,你不要再受他的騙了!”
“但是,”曉彤含著眼淚喊,“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你以為這些信件和照片是我造出來的嗎?”曉白說,“姐,我聽了好多關于魏如峰的事,他們說他是歡場中的浪子,他的女朋友還不止這一個,還有好多好多,都是舞女和交際花……如果你要的話,明天我可能還會找到一些東西來證明……”
“不!”曉彤狂叫了一聲。轉身掙脫了曉白,跳上一輛三輪車。曉白追上來喊:
“姐,你到哪里去?”
“去問他!”曉彤喊。對車夫急匆匆地說:“鈴蘭咖啡館!快!”
在鈴蘭門口,曉彤跳下了車子,把口袋里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也不管數(shù)目是多少,一股腦地塞給了車夫。就推開玻璃門,直沖了進去。魏如峰坐在他們的老位子上,正用手支著頤,期待地瞪視著門口。曉彤的出現(xiàn),顯然使他精神大振,坐正了身子,他抬起頭來,對曉彤展開了一個歡快的笑容:
“你猜我等了你多久?一小時又二十五分三十八秒!我早來了半小時,又……”他停住了,愕然地說,“你怎么了?曉彤?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什么?”
曉彤站在魏如峰的桌前,小小的身子緊貼著那張桌子,火般燒灼著的大眼睛直直地瞪視著魏如峰,她的膝蓋在發(fā)抖,使那不勝負荷的桌子也跟著搖動,咖啡杯碰著碟子叮當作響。她的臉色白得像紙,眼珠卻又黑又亮。魏如峰吃驚了:
“曉彤,你到底怎么了?坐下來好不好?”
曉彤沒有坐,依然佇立在那兒,依然瞪視著他。魏如峰,歡場中的浪子,交際花,舞女,杜妮……這是真的嗎?這是可能的嗎?他!歡場中的浪子!她盯著他,無法說話。
“曉彤,”魏如峰審視著她的臉,試著去拉她的手,“有什么事,坐下來慢慢談,怎么樣?”
“別碰我!”曉彤像觸電般叫了起來,聲音喑啞而憤怒,“把你的手拿開!”
“曉——彤?”魏如峰疑惑而驚愕地凝視著她,“你——這是——”
曉彤揚起手來,一沓信箋和照片散落在桌面上。她的手碰翻了杯子,咖啡潑了出來,濃濃的液汁浸濕了粉紅色的信箋,杜妮的臉迅速地被咖啡染成了紅褐色。魏如峰怔住了,就是天地突然在他眼前爆裂也不會引起比這個更大的震驚。他的心跳停止,呼吸迫促,腦中的血液一下子全然凝住。呆呆地面對著桌上那些東西,他瞠目結舌,不知身之所在。曉彤的身子俯向了他,她的聲音像電趣般向他射來:
“告訴我,這些是不是真的?”
魏如峰喉中干燥而枯澀,望著那四散溢開的咖啡液汁,他的腦子如同被漿糊封住,絲毫都無法運用思想。曉彤的聲音又響了,這次已經(jīng)夾雜著過多的憤怒和迫切:
“你告訴我,這些是不是真的?這個杜妮是什么人?你告訴我!”
魏如峰慢慢地把眼睛從那堆信件和照片上移到曉彤的臉上,后者那種強烈的、急切的神情更加震撼了他。他用手抹了一下臉,逐漸回復的意識使他明白了一些自己正面對著的現(xiàn)實。曉彤又開始說話了,聲音里竟揉和了祈求和凄楚:
“如峰,你說話,你告訴我,這個杜妮是什么人?”
“是——是——”魏如峰潤了潤嘴唇,機械而下意識地回答,“是——一個交際花?!?
“那么,這些都是真的了?”曉彤沉痛地望著他。
“是——是——”他無法撒謊,也無法遁避,“是——真的?!?
曉彤凝視了他大約十秒鐘。這十秒鐘內(nèi),仿佛天地萬物都已靜止,整個世界上沒有絲毫聲響。然后,曉彤驟然地轉過了身子,她的書包碰到了桌角,杯子跌碎在地下,砰然的聲音震動整個咖啡廳,也震醒了魏如峰。他跳了起來,在昏亂的視線中,看到的是曉彤絕望的眼睛,和那如箭離弦般狂奔出去的小小的身子。他大叫了一聲:
“曉彤!”
一面向門口追了過去。侍者拉住了他的衣服,他急躁地摔脫了她,掏出一沓鈔票扔在桌上。等他躥出了鈴蘭的玻璃門,曉彤的身子已奔過了對街,他也追了過去,同時大聲地嚷著:
“曉彤!你聽我!曉彤!”
曉彤跑得更急更快,他也追得更急更快,在街的轉角上,他追上了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不管是在眾目昭彰的大街上,他死死地拉住她不放,一面喘息地說:
“曉彤,你聽我,那是認識你以前,那是另一個我,一個已經(jīng)死掉了的我!曉彤,你必須了解,你……”
曉彤奮力地掙脫了他,她的眼神狂亂,而臉上淚水縱橫。啞著嗓子,她一迭連聲地,不知所云地喊:
“這是殘忍的!可怕的!我不要再見你!我不要再見你!我不要再見你!”
“曉彤!”魏如峰徒勞地叫,“曉彤……你聽我說!請你……”
“我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
曉彤叫著,擺脫了魏如峰,狂亂而不辨方向地往對街沖了過去。大馬路上汽車如織,這正是下班和放學的時間,計程車、三輪車、公共汽車在街道上忙碌地穿梭。曉彤沖進了車群中,完全不顧車子,盲目地奔跑。一輛小汽車對她飛馳而來,魏如峰狂叫了一聲:
“曉彤!”
小汽車剎住了,曉彤呆呆地停在路當中,汽車司機從車窗內(nèi)伸出頭來,長喘一口氣說:
“小姐,命不值錢哦!”
魏如峰閉了閉眼睛,頭暈目眩。等他再睜開眼睛,曉彤已經(jīng)離開路當中,走到對面去了。他本能地也穿過街道急急地追上前去,他不能讓曉彤這樣走掉!不能讓她懷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他必須向她解釋!在人行道上,他再度地追上了她。
“曉彤,”他祈求地喊,“曉彤,曉彤!給我?guī)追昼姷臅r間,讓我說幾句話。以后你就是再不理我,我也心甘情愿,只請你現(xiàn)在給我?guī)追昼姇r間!”
“不!”曉彤掙扎著,“放開我!讓我走!”
“曉彤!”他哀求。
“放開我!”曉彤站住,不再掙扎,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滾落下來,她哭著低聲說,“放開我!放開我!”
一個人影從路角竄了出來,一只手壓在魏如峰的手腕上。是曉白!他昂然挺立在那兒,挑著濃眉,瞪著怒目,沉著聲音說:
“魏如峰!放開我姐姐!”
“曉白!”魏如峰錯愕地說,“是你?”
“是的,”曉白傲然地說,“是我!我告訴你,姓魏的!你再糾纏我姐姐,你就當心!現(xiàn)在,請你放開她!”
“曉白,”魏如峰愣了愣,“你為什么這樣子?我們不是一直很友好嗎?”
“友好?”曉白憤憤地說,“鬼才和你友好!你別以為我們姓楊的是好欺侮的!”他一下子揮開了魏如峰抓著曉彤的手,大聲說:“我警告你,你再惹我姐姐,我就要給你點顏色看!”
“曉白……”
“你別曉白曉白的,曉白的名字不是你叫的!”曉白說,掉頭轉向曉彤,“姐姐,我們走!別理他!”
魏如峰呆呆地站著,目送曉白用胳膊圍繞著曉彤的肩,像個保護神似的護著她向前走去。他想再追過去,但,路人已經(jīng)在對他們注目了,遠遠的一個交通警察正用懷疑的眼光向這邊巡視著。他站著不動,望著那姐弟二人的影子消失,心底猝然地痛楚了起來。
“為什么?”他茫然地自問,“為什么突然會發(fā)生這些事?”(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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