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臨街奶茶店,趙軼接起電話,應幾聲,最后說:“謝了啊叔,改天請你吃小龍蝦?!?
擱下手機,他打個響指,隨手扯張菜單,歪歪扭扭寫倆大字,遞給對面。
“阮喻?”許懷詩咀嚼兩遍,回想片刻后說,“趙大,好人做到底,陪我回趟學校?”
“干嘛?”
她一指菜單:“去校史館,看看這人是不是咱們學姐?!?
許懷詩記得,草稿箱里最后一條短信,時間是她哥出國前一天,內(nèi)容是:最后一眼,是校史館里你的照片。再見。
所以她想,如果世上真有這樣近乎奇跡的巧合,如果“溫香”那句“親身經(jīng)歷”不是說謊,那么,那里一定有阮喻的照片。
兩人謊稱“落了作業(yè)”,在落日余暉里奔向校史館。
這個點已經(jīng)閉館,得虧趙軼那股潑皮勁,在門口死纏著管理員,戲本子一段一段演,許懷詩才瞅準時機,一溜煙偷跑進去,直奔二樓。
館內(nèi)空空蕩蕩,夕陽透過玻璃窗染亮走道,窗外的樹葉在地面投下斑駁片影。她放輕腳步,連呼吸也屏住,彎來繞去,最終到了歷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留名墻。
一中建校近五十年,這座校史館也有二十個年頭的歷史了,如今擠了滿墻的照片。
她把目光鎖定在07級那欄,伸出食指一排排虛移過去,慢慢地心跳加速。
緊張,禁忌,還有興奮。
十七歲的少女,比起抄襲這樣的惡劣事件,潛意識更愿意相信一個被歲月掩埋了十年的秘密。
可是下一瞬,身后樓道卻響起皮鞋的踏踏聲,一名中年男子氣急敗壞道:“哪個班的,放了學不走,來這兒干什么,???”
許懷詩驚叫一聲,來不及細看照片,扭頭就跑,慌里慌張從另一邊樓道往下奔。
身后人一路奪命追來,她跑得趔趄,到了一樓大廳卻見正門口還堵著一個,只得又回頭,走投無路之下,聽女廁所那邊傳來個熟悉的聲音:“來!”
她飛躥進去,一眼看見窗外趙軼,把肩上書包一把甩給他,然后雙手一撐窗沿,跳了出去。
趙軼牢牢接住她,把她書包扛上肩頭,扯著她胳膊就往校史館后邊的小樹林跑。
兩人一下躥沒了影,留下身后管理員罵罵咧咧跳腳。
眼看甩脫了人,趙軼停下來,扔了她的包仰躺在草地上,邊喘邊說:“許懷詩……校史館有你失散多年的親人,非得這時候偷溜進去?周一打個申請再來,你親人是會跑,是不是?。俊?
許懷詩也喘著,半天才答上話:“不弄清楚這事,我整個周末都會睡不好!”
她說完跟著倒在草地上,無比懊惱:“就差一點點啊!”
“那也不陪你玩命了!”
許懷詩當然曉得打草驚蛇的道理,這時候,校史館是鐵定進不去了。而直接問她哥,被他曉得她偷拿他的私密“情史”發(fā)表到網(wǎng)上,簡直比記處分、寫檢討還可怕。
這么說,難道真得煎熬一個周末?
她不甘心,兩條腿死命蹬了兩下,完了突然想起什么,說:“等等……”
證明阮喻身份,不一定要從短信切入,還可以從“溫香”的小說找線索。
她記得剛才在車站看到過這么一段:小說里,男主角“賀時遷”會在課余時間到學校藝術館彈琴,而女主角“林希聲”曾在他常用琴房的墻面上,寫下一行英文字母——lxsxhhsq。
意為“林希聲喜歡賀時遷”。
也就是說……
太陽徹底沒入了地平線,她撐地起來,看一眼遠處隱沒在夜色里的圓頂藝術館,說:“趙大,咱們藝術館的墻,近幾年有沒有重新刷過漆?”
趙軼不知她又想到哪出,說:“學校那么摳門,應該沒有吧?!?
“那我們再玩次命?”
“……”
一刻鐘后,藝術館旋梯上,許懷詩貓著腰翻手機,說:“找到了,小說里寫的是401,鋼琴背后的那面墻!”
她說完,又推推趙軼,示意他打頭陣,重復道:“401,401!”
趙軼皺著個眉,壓低聲道:“401是畫室,哪有鋼琴?”
“g?”許懷詩愣了愣。
難道是怕太過寫實,所以杜撰了房間號?那豈不得一間間找過去?
“趕緊再想想!”趙軼小聲催促。
再想想,再想想。
許懷詩抱著頭拼命回想,片刻后腦袋里火花迸濺,說:“你知不知道,哪間琴房能看到教學樓四樓第二間教室?”
她記得她哥在短信里說過,從他所在的琴房望出去,可以看到那個女生趴在教室門前的欄桿邊曬太陽。
“最靠西的301唄!”趙軼飛快判斷。
“就是它了,走!”
兩人矮著身溜到三樓盡頭。
301的門鎖著,趙軼嘆口氣:“發(fā)卡有沒有?細的?!?
許懷詩從頭發(fā)上拔下一根,又拿手機給他照明。
五分鐘后,門“啪嗒”一聲開啟,她欣喜若狂,打著手電沖到鋼琴背后。
許懷詩身板窄,將將夠擠進去,整束的白光發(fā)散開去,照亮眼前那面老舊泛黃的白墻。雖然有好幾片墻面斑駁脫落了,但正中央,那行用涂改液寫成的英文字母還是清晰地映入了眼簾。
——ryxhxhs。
卡在外面進不去的趙軼瞄到這行縮寫,拼湊道:“日,呀,咻,嘿,咻,嘿……射?”
“……”
許懷詩回頭瞪他,再轉(zhuǎn)過眼,幾乎激動得熱淚盈眶。
她的食指撫上粗糙的墻面,像生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輕聲說:“是……阮,喻,喜,歡,許,淮,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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