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日子總是過得份外快，不知不覺間夏季已過去。敏敏和我依依相別，每次分別都會疑問此一別不知再見是何時。不過這幾個月讓我徹底對敏敏放心，佐鷹是真愛她。也許佐鷹心里的確有權(quán)利政治的考慮，但他對敏敏的感情也是誠摯的。只能說他倆是天作之合，敏敏不用面對一個男子在江山和美人之間的選擇，他們之間不存在舍棄或犧牲，因為敏敏對佐鷹而，就代表著江山。<p>
康熙回京后，住進了暢春園。隔著不遠就是圓明園。圓明園是康熙于四十六年賜給四阿哥的園子，康熙偶爾也會臨幸圓明園游玩。<p>
今日康熙本來隨意在暢春園中散步，不知為何，一時興起，吩咐李德全輕車簡從去圓明園。李德全見康熙興致甚好，不好勸阻，只得應(yīng)是，一面派人通知四阿哥準備接駕，一面安排侍衛(wèi)，然后我和李德全服侍著乘車而去。<p>
待到圓明園，四阿哥和眾位福晉早已恭候在門口，車馬還未到，已經(jīng)跪了一地。康熙下車笑說："朕一時興起，來看看你種的地。還聽聞你種了不少果樹，帶朕去看看。"四阿哥忙起身，陪著康熙慢步逛園子。<p>
因為圓明園離我的學(xué)校很近，所以讀大學(xué)時經(jīng)常來這里劃船游玩，卻只能空對著滿目斷壁殘垣，遙想其當年風采。如今竟有機會親自游覽，早已凡事漠然的心，也不禁有一絲興趣。<p>
可惜一路逛去，很多傳說中的著名景致根本未見，感到有些詫異。再一想，只怕是以后陸續(xù)建的，看來我是沒什么眼福。如今看著也就是一個普通園子，還擔不起'萬園之園'的贊譽，起先興沖沖的興致淡了下來。<p>
康熙一面看四阿哥親手栽種的果樹，一面聽他講各種果樹不同的栽培方法，以及栽種時四阿哥鬧的笑話，父子兩人相談甚歡，一時間讓人忘了他們還是君臣。<p>
康熙在興頭上，已經(jīng)走了不少的路，李德全和我相視一眼，蹙了蹙眉頭，看來他是在琢磨如何即不掃康熙興致，又提醒康熙休息一會。四阿哥正立在樹下回康熙的話，恰好側(cè)朝我，我向他做了個坐下休息的姿勢，他彷若未見，仍舊繼續(xù)笑回著康熙的話。待康熙問完，他笑說："前面涼亭周圍種了很多皇阿瑪喜歡的菊花?；拾斠欢ㄒベp一賞，好幾株都是兒臣自己照看的。"<p>
康熙一聽，笑說好，兩人邁步向涼亭行去，李德全贊許地笑看了我一眼，兩人隨在康熙和四阿哥身后而去。一旁四阿哥府中的下人，早看到四阿哥的手勢，飛快的離去叫人準備。<p>
待康熙在藤椅上坐定，四阿哥立在一旁一一指出自己照看的菊花，幷把品種來歷習性都說得極其分明，康熙邊聽邊點頭。不大會功夫，有人奉了茶點而來。我忙接過，拿出事先準備的工具一一試毒，李德全依次全部嘗試后，奉給了康熙。<p>
康熙一面看著涼亭四周景致，一面隨意地品茶，四阿哥相陪于一旁聊天，兩人從菊花說到五柳先生，從儒家的入世精神談到老莊的無為而治，最后又回到了花中隱者菊花上?？滴跽勁d大發(fā)，細細點評了各首吟誦菊花的詩詞。李德全很長時間未見康熙如此高興，也是滿面笑容地立在一旁。亭子里笑意融融。<p>
康熙茶倒是喝了不少，可點心卻未動一塊。飲完茶，休息夠了，幾人起身又繼續(xù)慢慢逛著。途中李德全服侍康熙更衣而去。我和四阿哥默默恭候著，其余隨從隔著一段距離站著。<p>
我頭未動，漫無焦距地看著遠處低聲道："皇上剛才沒吃點心，過一會肯定會餓的。只看看兒子親手種的農(nóng)物瓜果，未免差一點。"他靜立了一瞬，轉(zhuǎn)身招手叫了仆從，低聲吩咐了好一會后，仆從立即快步跑走。<p>
待得康熙回來，幾人又轉(zhuǎn)了一會，四阿哥看康熙興致已盡，恭請康熙進廳堂稍微休息一下，再坐車返回?？滴跣χc頭同意。<p>
康熙坐定后，四福晉烏喇那拉氏居然親手捧著茶點進來，我臉上帶笑，心下滋味復(fù)雜地從四福晉手中接過托盤。我正在試毒，四福晉躬身向康熙請安，一面笑回："這幾味糕點肯定不如宮中的，不過是臣媳親手所做，是對皇阿瑪?shù)囊稽c孝心，所以只好請皇阿瑪勉為其難嘗一嘗了。"<p>
康熙聽后，興致大增，笑著從李德全手中接過，嘗了一片，點頭道："不錯！很是清甜。"四福晉一面隨著康熙拿起不同的糕點，一面道："這栗子糕是用王爺種的栗子磨粉做的。這菊花糕，是用東邊亭子外皇阿瑪才賞過的菊花做的，……"康熙大為喜悅，竟一一把所有的糕點都嘗了一遍。<p>
溫柔端莊的四福晉，聲音甜美地說著。我撇過頭，淡淡看向窗外。<p>
康熙用完糕點后，丫頭端了水盆來，我剛欲挽袖，四福晉已經(jīng)親自服侍康熙凈手，康熙看了我一眼笑說："平日最能說會道的人，今日怎么成了'鋸嘴葫蘆'？"我躬身，裝做一臉委屈地說："皇上如今有了聰慧靈巧的兒媳服侍，就嫌棄奴婢粗陋了！"四福晉略微不安地道："常聞若曦姑娘蘭心慧質(zhì)，又跟在皇阿瑪身邊多年，見識氣度都非常人可比，若姑娘用粗陋二字，豈不羞煞我們嗎？"康熙笑對四福晉說："別理她！她就是臉上做樣子逗朕一笑，她不是那小心眼的人。"<p>
康熙凈完手后，又和四阿哥、四福晉笑說了幾句，側(cè)頭問李德全："緬甸進貢的玉如意可還有？"李德全回道："一共四柄，一柄在太后手中，一柄賜了密嬪，一柄賜了敏敏格格，如今還剩一柄。"康熙道："回頭送過來，賞賜四福晉烏喇那拉氏。"四阿哥和四福晉聞，忙跪下謝恩?？滴跣Φ溃?朕好久未如此暢意閑適，東西再矜貴都比不上你倆這番孝心。誰說天家就無天倫之樂？朕今日可和平常百姓家的老頭子一樣了，吃的是兒子親手種，兒媳親手做的點心。"<p>
康熙又略微坐了一會，才帶著笑意起駕回暢春園。四阿哥、四福晉跪送康熙，我坐于車上，微掀簾角，凝視著跪于眾人之前的他。馬車起動，漸行漸遠，正欲放下簾子，他忽地抬頭，盯向我的馬車，目光有如實質(zhì)，生生地釘在我心上。我全身僵硬，定定看著他，他身形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無蹤，可他的目光卻仍舊無處不在地籠罩著我。<p>
我放下簾子，雙手捂臉，眼淚順著指縫涔出，無聲地滑落在馬車內(nèi)的毯子上，瞬間無跡可尋，彷若從未有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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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康熙喜菊，每到菊花開時，屋內(nèi)總供著新鮮菊花供康熙賞玩。<p>
大半個藤籃已插滿菊花，手握剪刀，看著開得最大最燦爛的一朵黃菊，猶豫摘或不摘？罷了！讓它獨自釋放完自己的美麗吧！正欲提籃離去，有人問："怎么不要那朵？"我怔了一會，深吸口氣，緩緩轉(zhuǎn)身向立在樹下的四阿哥行禮。<p>
他走到我身邊，兩人靜靜立了一會，我行禮告退欲走，他凝視著那朵黃菊淡淡問："為什么？"我道："有些不忍心，一旦摘下很快就會蔫掉。"他道："為什么不怨恨我？"<p>
原來問的是這個，我苦笑一下，如今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呢？提步就走。他在身后叫道："若曦，告訴我！"我腳步微微一滯，繼續(xù)前行，感覺他的目光一直膠著在背上，絲絲縷縷牽絆不絕，心里越來越悲傷，腳步猛地頓住，回身看著他。他的目光固執(zhí)無奈，還有幾絲酸楚。<p>
我低頭輕嘆口氣，走回他身邊道："為什么要恨你？因為你失信嗎？真是可笑！難道如尾生般抱柱守信，至死方休？不要說此事還牽連到十三阿哥的將來，就是只你我兩人，我也不愿兩人抱著一塊死。我寧愿各自活著！"他默了一會，沉聲說："綠蕪在我府門跪求過。"我道："我知道！綠蕪和我求的是十三阿哥現(xiàn)在的日子稍微好過，而你求的是將來一日救他出來，目的不同，行事不同，為了遠謀，只能犧牲眼前。"他道："自十三弟監(jiān)禁后，我從未去看過他的妻兒。"我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一步踏錯，他們夫妻，父子有可能終身不得相見，唯有隱忍待發(fā)，將來才有可能共聚天倫。"<p>
說完兩人陷入沉默，他盯著身側(cè)的黃菊，手臂僵直，緊握著拳頭。我道："正因為你以前和十三阿哥親密，他犯事又是假托你的名義，所以嫌疑最大，你越發(fā)要避嫌；何況十三阿哥承認背著你如此行事，本就是陷你于不忠不義，是人都會心寒，哪有一轉(zhuǎn)身就照顧對方妻兒，痛快原諒了對方的道理？古來圣賢恐怕也做不到。"<p>
說完，轉(zhuǎn)身欲走，他叫道："稍等！"說著伸手掐下我未忍心剪的菊花，插入我籃中冷冷道："我很快會忘記一切！"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我朝著他背影道："我也會的！"說完立即轉(zhuǎn)身快步而去。<p>
待走遠了，才緩了腳步，失神落魄地慢走著。一遍遍對自己說，你肯定能忘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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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開始謝落，我立在花圃中，對著滿眼殘菊才驚覺已是秋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