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八阿哥,這個局絕非短時間內(nèi)布置的,散播謠動搖人心非短時間內(nèi)能奏效,而他和四阿哥的互通消息早在十四阿哥抗旨去草原時就已有,他只怕兩三年前已經(jīng)想好一切。就連阿靈阿、揆敘肯定都是一步步誘導入觳,此時他們?nèi)粽姓J是八阿哥,那他們一樣獲罪而且再無翻身機會,可若他們栽贓給四阿哥,八阿哥卻是他們的翻身資本。這些只是我這一瞬時推斷出的,至于阿靈阿、揆敘是否還有其它把柄握在八阿哥手中,或還有其它交易就非我所能知道的了。<p>
腦中思慮越清楚,就越發(fā)驚嘆,我知道雍正手段酷厲,明白能被雍正視作對手的人也絕非泛泛之輩??晌乙恢笨吹降亩际撬崆樗扑囊幻妫瑵u漸忽略了他是歷史上的'八賢王',今日才真正直面了他的另一面,他忽地眼光投向我,兩人目光輕觸,他波瀾不興,冷淡地掃過我,又垂目凝視著地面。<p>
十三阿哥忽地站起,上前幾步跪倒在康熙跟前,四阿哥叫道:"十三弟!"十三阿哥恍若未聞對康熙磕頭道:"事已至此,皇阿瑪遲早會查出真相,兒臣就自己招了吧!此事乃兒臣暗自授意阿靈阿和揆敘,假借四哥的名義四處散布謠。"說完側(cè)頭看著阿靈阿和揆敘說:"事已至此,無謂再多隱瞞,既然已經(jīng)全部攤開,就誰都別想逃!"說著眼光從八阿哥臉上冷冷掃過。<p>
十阿哥抬起頭,朗聲道:"十三弟這話倒是稀奇,誰不知道你和四哥一向形影不離!難道你的意思不就是四哥的意思嗎?"我盯向十阿哥,不知自己該怒該傷。我一直在怕這一幕,但這一幕終于在我眼前上演了!<p>
康熙冷冷目注著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磕頭道:"皇阿瑪只管問阿靈阿和揆敘,兒臣之是否屬實自可知!"<p>
康熙看著阿靈阿和揆敘,極其冰冷地說:"實情究竟如何?"阿靈阿和揆敘一時舉棋不定,十四阿哥猛地站起,上前幾步磕頭道:"據(jù)兒臣看,此事應非四哥所為!四哥心性寡淡,常在府中參禪念經(jīng),平日又最是孝順體諒皇阿瑪心意!絕不會做出如此大逆皇阿瑪心思的事情。"<p>
康熙凝視了十四阿哥一會,依舊盯向阿靈阿和揆敘,他們兩人磕頭道:"臣罪該萬死!確是十三阿哥示意!",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將事情前后始末一一道出,具體見面日期,私下相談內(nèi)容,俱清除分明??滴趼犕陻R于桌上的手緊緊握拳,目注著四阿哥喝問:"是胤祥所為嗎?"<p>
我心中一緊,此問是個圈套!不管是與不是都不對!<p>
四阿哥抬頭冷冷瞥了眼十三阿哥,極其重重地磕了個頭,額頭緊貼著地面沉聲道:"確非兒臣所為!兒臣也不知是否是十三弟所為!"<p>
我心中一松,緊接著卻是無限悲哀!他這個頭是向十三磕的,一切已成定局!頭貼在地上,眼淚汩汩而落,在十三的威脅下,八阿哥被迫做了退讓,雖然沒有打垮四阿哥,可已經(jīng)砍掉了四阿哥的左膀右臂,更重要的是讓康熙對四阿哥起了疑心。<p>
康熙靜默了半晌,對著三阿哥吩咐道:"帶人把皇十三子胤祥幽禁于養(yǎng)蜂夾道,沒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訪!阿靈阿和揆敘交由刑部詳查議罪!"三阿哥忙磕頭領命。<p>
十三阿哥向康熙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長身立起,隨侍衛(wèi)而出,自始至終未再瞧過任何人一眼。緩步而出的十三阿哥,神色超逸出塵,姿態(tài)翩然隨意,不象受罰而去,更象赴美人之約而往,彷佛等著他的不是那個簡陋不堪,陰暗潮濕,有門沒窗戶,夏天熱得要暈,冬天冷得要死,養(yǎng)蜂人所住的工棚,而是'片月銜山出遠天,笛聲悠揚晚風前。白鷗浩蕩春波闊,安穩(wěn)輕舟淺水邊。'<p>
康熙目注著十三阿哥漸遠的背影,忽露疲憊之色,對眾人淡淡道:"跪安吧!"說完起身,李德全忙服侍著出去。眾人低頭跪著直到康熙走遠后,才陸續(xù)起身靜默著退出。<p>
人漸漸都散后,八阿哥才起身,掃了眼仍然額頭緊貼地面而跪的四阿哥,淡淡瞥了一眼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我,轉(zhuǎn)身慢步而出。九阿哥笑看了一眼四阿哥,又朝我笑點點頭,隨八阿哥出去。十阿哥起身看著我上前低低叫道:"若曦!"我沒有理會,他俯身欲扶我站起,我狠狠打開他的手冷冷道:"走開!"<p>
十四阿哥立于門前,靜靜瞅著我和十阿哥,淡淡說:"十哥走吧!她正在氣頭上,不會和我們說話的。"十阿哥靜默了會,轉(zhuǎn)身隨十四阿哥離去。<p>
我靜靜跪了一會,起身走到四阿哥身旁,他仍然額頭貼地而跪,紋絲不動。我低頭凝視著他彎成弓狀的背,我知道這個結(jié)果,甚至知道十三阿哥十年后安然得放依然心痛難耐,他在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面對這一幕,又不知道囚禁是否從此就是一生,是何等傷痛?更何況是為他而犧牲?<p>
半晌后,強忍著悲痛,蹲在他身旁柔聲說:"他們都走了!你也回去吧!".我等了半晌后,他依舊身如泥塑,一動未動。我深吸口氣,淡淡說:"你打算一直跪下去嗎?十三阿哥就能跪回來了?"他背一緊,肩頭抖了幾抖,慢慢直起身子,看向我,眼神死寂卻隱隱烈焰燃燒,灼得人眼刺痛。我看著他胸前的茶沫,抽出絹子輕輕把粘在袍子上的茶葉拭去。<p>
等我拭完后,他靜靜站起,轉(zhuǎn)身,一步一步緩緩離去。我蹲著目送他背影遠去。身邊少了慣常相陪的十三阿哥,他的背影絲絲凄涼。<p>
想著昨日夜里還與十三阿哥舉杯對飲,今日就是生離!想著他挑眉而笑的表情,想起他策馬帶我疾馳在夜色中,想起我們暢談闊論,想起他草原篝火旁的祝酒歌,想起他長身玉立和敏敏對視的英姿,再想著那個狹小潮濕陰暗的養(yǎng)蜂夾道,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壓著聲音哭起來!空落落的陰沉大屋中,我縮肩抱頭哭泣,只有回蕩在屋中的幽幽哭聲相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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