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停了腳步,低頭溫柔地看著我問:“若曦,你想說什么?”我低頭沉默了半晌,他一直靜靜等著,間中替我把披風(fēng)又裹了裹。我深吸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問:“我若求為我做件事情,不知你可會答應(yīng)?”
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柔聲道:“若曦,你現(xiàn)在還需問我這樣的話嗎?”停了停,用手抬起我的頭,注視著我的雙眼說:“但有所求,必盡全力如你所愿?!蔽覀?cè)過了頭,目光投往無盡的夜色中。不錯!你是大清朝的八皇子,現(xiàn)在又正權(quán)勢鼎盛,這天下你現(xiàn)在為我辦不到的事情大概沒幾件??晌业囊髤s是……
我轉(zhuǎn)頭緊盯著他,慢慢說:“如果我是要你放棄爭那把龍椅呢?”他嘴邊的笑意隨著我的話音完全消失。深黑的眼中三分震驚,三分困惑。我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字地問:“這個你可能答應(yīng)?”
他面色沉靜如水,眼眸中再無任何情緒,幽暗難辨。他只是深深盯著我,我也睜大雙眼堅定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問:“我不認(rèn)為這和我們之間有什么必然關(guān)系?!蔽铱粗?,一字字慢慢說:“你同意!我們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們就分開?!闭f完后,只覺得這輩子從未說一句話,需要用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刺痛在心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我無比嚴(yán)肅地看著他,我不是戲耍,我每個字都是認(rèn)真的。我們交握著的手變得冰冷。他猛地拖著我提步就走,邊走邊說:“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使勁全力,不肯前行,拖著他道:“我是認(rèn)真的。我很清醒。”
他停了步子,背對著我,靜如化石,背影是那么蒼涼哀傷,我上前兩步,環(huán)著他,臉貼在他背上道:“這些日子,我們過得多快樂!以后我們也可以這樣!春天我們?nèi)ソ纪赓p花,夏天我們可以去泛舟湖上,秋天我們策馬奔馳在綠色草原上,冬天我們可以擁爐賞雪畫梅。我們可以讀書寫詩,我可以給你唱曲,我還很會跳舞的,這次都沒有機(jī)會舞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我的舞姿的。我一直很想賞盡大江南北的風(fēng)光,我們可以去看煙雨江南,也可以去蒼涼塞北。我還會做很多的菜,雖然很多年都沒有做過了,但肯定還是很好吃的,有的菜式放眼整個大清朝,除了我恐怕還沒有別人會做呢!我還會……”
他打斷了我的話,背對著我冷冷問:“這些日子你都是有預(yù)謀的,對嗎?”他轉(zhuǎn)回身子,看著我說道:“你唱得每一個曲子,說得每一句話!只是為了今天!”我咬了咬嘴唇,眼眶中含著的淚水,拉著他的胳膊說:“可我對你的心絕無半絲虛假!”他冷冷注視著我,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冰冷的目光讓我心中懼怕,我拉著他的手,按在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它里面裝著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他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猛地把我摟在懷里,語氣沉痛,問道:“若曦,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清楚地記得當(dāng)年你說過的話‘為什么自己的命運要聽別人擺布,為什么不可以自己決定’,我當(dāng)時雖然呵斥了你,可是我心中何嘗不是這么想的。因為額娘身份低微,我小時候在宮中根本不受重視??晌乙恢焙芤獜?qiáng)!事事謹(jǐn)慎,處處小心,察觀色。我待人謙遜有禮,因為我根本沒有傲慢的資本。太子,老四,老九,老十他們都有身份尊貴的額娘,宮外還有娘舅外戚的支持,太子爺有索額圖,大哥有明珠,老四有隆科多,可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沒有!我只能靠自己!這么多年,我步步為營,費盡心血,我只想著我的命運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的,都是皇子,太子可以,我為何不可以?他若雄才偉略我無話可說,可論才德他哪點可以服眾?就因為他額娘是皇阿瑪鐘愛的皇后,他一出生就可以擁有這些嗎?所謂‘能者得之’,我不服!你可知道,我從無人重視到?jīng)]人敢小覷付出了多少?為了讓老九、老十、老十四跟著我,我在他們身上費了多少心力?我沒有親戚支持,只能結(jié)交朝臣,我又花了多少功夫?”
他話未說完,我已經(jīng)淚如雨下!心如千刀萬剮!他捧著我的臉,一面用手指輕抹著我的淚,一面說道:“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我抱著他,只是不停地哭。只覺得這一生的傷心都匯聚在了此刻!
他一手緊摟著我,一手輕撫著我的背,我哭得已經(jīng)再無淚水可流,心中卻是悲痛欲絕,先前鐵定的心,早已支離破碎,可卻明白自己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心軟!再拖下去即使想退出也晚了。現(xiàn)在只是你和太子爺之間的爭斗,四阿哥還沒有與你們有直接沖突,甚至他現(xiàn)在還暗地里半站在你們這一邊,可是再過兩年一切就會全都不一樣了。心中明白,但那些決絕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默默抱著我,等到我慢慢平復(fù)下來,抽出我身上帶著的手絹,替我把臉拭干凈,抱著我上了馬。到了營帳,他沒有理會巡邏士兵的詫異眼光,直接把我送到了我的營帳前,溫和地說:“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我進(jìn)了帳篷,玉檀早已歇息,我摸黑直接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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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車輪,帶我遠(yuǎn)離草原,一日日漸漸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歡笑,人后愁傷,大概就是我現(xiàn)在的寫照。與我同宿同車的玉檀因為我的異常行為也變得極其安靜。兩人常常坐在馬車中,一整日也無一句話。
我刻意地避開一切可能見著八阿哥的機(jī)會,實在避不過,也絕不多看他一眼。我要頭腦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該怎么辦?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覺得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定奪,他也沒有來找過我。
八阿哥是對我好,可也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還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范圍之內(nèi)的好。并非為君傾其所有的好,他也決不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權(quán)力于他已經(jīng)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絕不會割舍的?,F(xiàn)在看來他是絕對不會因為我的要求而退出王位之爭的。這條路已經(jīng)行不通。
我能幫他共同對付四阿哥嗎?這些阿哥從一出生起就身陷在權(quán)利斗爭中,只怕我還在戈壁灘上玩沙子時,他們已經(jīng)在鉤心斗角著考慮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關(guān)注了。他們從小學(xué)的是治國權(quán)謀之術(shù),時時刻刻可以將所學(xué)應(yīng)用于實踐斗爭。而我從小到大最大的苦惱不過就是初戀男友離我而去。我所僅僅知道的一本關(guān)于計謀的書:《孫子兵法》,沒看過!“三十六策”知道的不會超過十條,連《三國演義》的電視劇我也不愛看,嫌它沒有愛情,整天就一堆男人打來打去。辦公室的爭風(fēng)斗氣和這場皇位之戰(zhàn)相比簡直是小孩的過家家。在宮中四年,我倒是長進(jìn)不少,可和他們比,我那點手腕,他們一眼只怕都能看透,我所憑持的不過是康熙對我的看重罷了。早知道要回古代,我大學(xué)不應(yīng)該學(xué)會計,去報考個軍事院校也許現(xiàn)在更實用。
我知道四阿哥會登基,但誰能告訴我他究竟為這個都暗中布置了什么呢?他的行動計劃是什么?在現(xiàn)代連康熙究竟是傳位給雍正還是雍正篡位,史學(xué)家們還在爭論不休呢!論權(quán)謀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個段數(shù),他哪里需要我出主意,我又哪來的計謀幫助八阿哥斗四阿哥?官場上的一切我懂什么呢?我告訴八阿哥提防四阿哥,因為四阿哥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這能有多少幫助呢?難道八阿哥現(xiàn)在對四阿哥就沒有戒心嗎?我若告訴他四阿哥會得到皇位,他會信我一個女子所嗎?說我的魂魄是從三百年后來的,知道將來的事情,他只怕要么以為我瘋了,要么認(rèn)為我是妖怪。我已經(jīng)傻了一次妄圖去挽住男人的心,難道還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貞試探一個所謂愛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個另類嗎?不怕他找法海收了我?
反反復(fù)復(fù),前前后后,思來想去,原來我竟然走到了死胡同,前面已經(jīng)無路可去。我雙手捂臉,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邊的玉檀,關(guān)切地叫:“姐姐!”我姿勢不變,問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卻不肯聽你的,你說該怎么辦?”玉檀半天沒有吱聲,最后怯怯地叫了聲:“姐姐!”
我趕忙抬頭,看著她說:“沒什么!信口胡說而已!”她側(cè)著腦袋想了一會,問:“你怎么知道他會死呢?你告訴他了,他會死嗎?他干嗎不聽呢?”和她是說不通的,我朝她搖搖頭,她立即乖巧地沒有再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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