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打擊沒能讓容瘦云放棄,反而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容細雪：“這是儒家文化吧。”

容瘦云恨恨道：“……不要來破壞本和尚的修行，不要以為你被方丈夸過幾句就是有智慧了，那是我讓著弟弟,你看過我在廟里的試卷嗎！”

容細雪平淡地道：“智不是道,心不是佛。你們追逐的到底是智還是佛？如果是前者,你當初應該去考研。”

容瘦云：“…………”

有的人覺得有智慧就是有佛性了,刻意追逐心或者智，但這種想法未免有些世俗。有佛性者也許有智慧，但智慧并非唯一表現(xiàn)，更不是最重要的。

周錦淵哈哈大笑，“有道理,不要因為你弟弟比你被大和尚看好就嫉恨他,其實人家只是比你聰明，你也不要因為太傻就氣餒，三劫三千佛,各不相同,傻也有機會上崗。”

容瘦云被他換了個角度又嘲了一遍，瘋狂翻白眼，這些道士真不是好玩意兒說話太毒了。

除了上山那天看了個病人，接下來幾天周錦淵都在休息了，吃吃喝喝,反正也沒遇到什么急癥。中間和容細雪一起去了一趟他家的倉庫，這里存放著很多藥材。

一則是周錦淵和容瘦云要在海洲開診所了，拿點鎮(zhèn)店的藥材去，二則容細雪還要再做藥性的實驗。有的藥材是陳年的好，他家收的有部分還是祖父在世時炮制的了，著實難得。

這些藥材都打包好，等離開前一天，用物流寄到海洲去。

……

如此在家度過一個春節(jié)，周錦淵活生生吃胖了四斤，到初四也該回去上班了，初五中醫(yī)科的門診就要恢復了，估計他才吃上來的肉也得忙掉了。

“今年肯定要錯過拜太歲的時間了，爸你記得幫我們拜??！”周錦淵裹得厚厚的，離開前還在提醒周父。

“我能連這個事都不記得嗎？”周父揮了揮手。

三人又奔赴海洲，因為已經(jīng)取得了各方同意，周錦淵還把存款交到容瘦云手里，讓他去打點開辦診所的事。

各種手續(xù)辦下來，到正式開業(yè)肯定還要一段時間的，好在周錦淵在海洲一段時間了，如今辦診所的手續(xù)又沒以前復雜，即便有什么疑問，也有許多前輩可以問，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上飛機后，容瘦云就在念叨：“你說咱那診所起個什么名字好呢？伽藍中醫(yī)診所？”

周錦淵：“……”

“你瘋了吧，那別人看了豈不是以為是僧醫(yī)?！敝苠\淵一臉難以置信，“當然要從《易經(jīng)》里取。”

有道醫(yī)就有僧醫(yī)，但容瘦云這家伙雖然當過和尚，傳承的卻絕對不是僧醫(yī)。

到底佛系還是道系呢？

容瘦云：“我覺得伽藍這個名字比較好聽……”

周錦淵勒住他的脖子，仗著自己武力值高，“胡說八道，哪里好聽了，你閉嘴哈。”

“我不！”容瘦云掙扎著反抗，一掌糊在周錦淵胸口，“大力金剛掌！”

“……小學僧說什么瘋話，廟里什么時候還教過你武功了?！敝苠\淵伸出一手捏成拳鑿他腦袋，“玄武拳！”

容瘦云反應了一秒，繼而大怒，玄武？王八拳啊！

他被鑿得有點暈，還是堅持道：“就……伽……藍……”

伽藍就是梵語里面僧人所住的地方的意思，寺廟。

容細雪全程仿若事不關己，看也沒看兩人一眼，此刻淡淡地道：“伽藍不是不要你了么？”

容瘦云：“………………”

這一下徹底重擊了他，整個人都頹然了。

他們的座位比較靠后，有空乘掀開簾子一出來，就看到容瘦云和周錦淵擰在一起，她臉色不變地笑道：“小朋友們，要坐好啦，包包放到腳下哦?！?

周錦淵：“……”

容瘦云：“……”

羞恥感讓他們不再纏斗。

艙門關上，在跑道上滑行起來，排隊等著起飛。

周錦淵已拿出了眼罩，準備睡一覺，卻聽前排一陣喧嘩，也不知是什么事，好多乘客都站了起來。他的座位靠窗，也看不太清楚。

此時，空乘也請大家都坐好，說明是有位乘客突然發(fā)病，他們會聯(lián)系醫(yī)療人員。幸好此時飛機只是在排隊，還未起飛，臨時調(diào)整。

“哎，那是你的業(yè)務范圍。”容瘦云和容細雪都站了起來，讓開好叫周錦淵出來。

周錦淵一聽是有人昏迷了，趕緊解開安全帶，“我先去看看?！?

空間狹窄，現(xiàn)在就沒必要一起去了，有事自然會叫他們。

周錦淵大步往前走，果然看到過道上有一名花白頭發(fā)的男子被放平，人事不省，旁邊有一大灘嘔吐物，兩名空乘正在看護，翻找他身上是否有急救卡之類，并呼喚他的姓名。

另一名空乘看見了周錦淵，則立刻想要制止他，“先生，請您坐好?！?

“我是醫(yī)生，讓我看一下?！敝苠\淵知道機場有醫(yī)療急救中心，飛機還沒起飛，急救人員很快就能趕過來，但誰也不知道患者得的是什么急癥，是否需要珍惜每一秒黃金搶救時間。

那空乘有些猶豫，因為她剛剛還親眼目睹周錦淵和人打打鬧鬧，分明是個活潑的青少年啊。

但此時周錦淵臉色大不一樣，直接將她撥開，蹲下來看患者，她竟生不起反對的心。

只見這發(fā)急病的患者滿面冷汗，口唇青紫，牙關緊咬，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狀態(tài)，那兩個空乘沒翻到急救卡或是藥物，緊張地道：“好像是心肌梗死，現(xiàn)在呼吸和脈搏都快沒了……”

周錦淵也探了一下鼻息和脈搏，確實幾乎摸不到脈了。

他面色凝重，接著去探患者的頸上的人迎脈和足背上的趺陽脈。這就是張仲景說的三部診法，若手上的寸口脈無脈了，還能以這兩個部位探病人情況、生死。

平時醫(yī)者是簡化診法，獨取寸口脈。但張仲景也說過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寸口是腕部橈動脈，人迎是結喉旁頸總動脈，趺陽脈是足背部脛前動脈。

幸好，患者其他兩處還有脈。

空乘看周錦淵東摸西摸，都摸到腳上去了，又急了，忙道：“不好意思，您真的是醫(yī)生嗎？我們的急救人員很快就到了——”

“噓?！笨粘丝吹街苠\淵的耳尖竟是動了動，像是聽到了什么，忍不住閉嘴盯著看。

只見這少年把患者的頭抬高，不知摁了何處，將緊閉的牙關開啟，手指伸進了患者口中，竟是從那口里掏出滿滿的痰液來！再摳一摳，居然還撿出幾粒碎牙！

空乘和旁邊座位的乘客都驚了，看著那碎牙，更有種自己的牙都發(fā)酸的感覺，這得是多痛苦，才把牙都咬碎了啊！

到這時，空乘這才徹底相信少年真的是醫(yī)生。

周錦淵毫不介意手上的誤會，將患者口腔中堆積的大量痰液都掏干凈。

旁邊有乘客立刻遞來紙巾，他擦了擦手，再在患者身上也摸索了一下，卻沒找到自己想象中的東西。

周錦淵皺眉對空乘道：“不是心肌梗死，而且患者有糖尿病，從癥狀來看，可能是糖尿病高滲昏迷，必須立刻補液，你們有鹽水嗎？能喂就喂點。”

他們都找過，患者身上沒有急救卡，也沒有任何藥物。

一般來說，糖尿病患者會攜帶胰島素，雖然不知道患者為什么沒有，但周錦淵從患者的癥狀、體征，再與脈象合參，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診斷。

空乘都是經(jīng)過醫(yī)療急救培訓的，但一時也沒分清這名患者的真正病因，確實有些像心肌梗死。

再則，糖尿病高滲昏迷本就屬于少見的嚴重急性并發(fā)癥。又因為起病隱匿，容易被忽視，等發(fā)作起來已經(jīng)很嚴重了，發(fā)病率低，死亡率卻很高。

周錦淵說完，已把隨身攜帶的針具拿了出來。

“咦？這是……針灸嗎？”空乘驚訝地道。

剛才周錦淵為了方便她們理解，說的都是西醫(yī)名詞，現(xiàn)在忽然把針具給拿出來，叫一直以為他是西醫(yī)的人都愣了。

“嗯，我是中醫(yī)。”周錦淵現(xiàn)在沒法也來不及煎中藥，只能先用針灸回陽救陰——從中醫(yī)的角度，他辨證為陰陽俱脫，情況實屬危急。

不過就算如此，此時已無人有質(zhì)疑之心，按他說的招辦。

只見周錦淵幾針下去，患者呼吸都明顯了許多，喉中還有嗬嗬痰涌的聲音，然后自行吐了出來。先前周錦淵正是聽到了這聲音，才將患者的牙關啟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