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袖這時候正在窗邊模仿孤獨(dú),想念某人,忽然聽著這話,怔了怔,很自然地想起了很多事情——當(dāng)初大朝試對戰(zhàn)時,在洗塵樓里的那場苦戰(zhàn),當(dāng)自己的手襲向?qū)κ中馗箷r,對手眉眼間流露出來的羞怒情緒,再加上后來在天書陵里同一個屋檐的生活,讓他隱約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敢確信,直到后來在周園里再見相次,他背著她向落日奔跑。
想著這些事情,他的唇角微翹,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唐三十六完全沒有想到,會在以冷酷暴戾著稱的狼族少年臉上看到這樣的情緒,一時間不由呆住了,捂額想著,這個世界到底哪里出了問題,徐有容居然和陳長生真的開始談戀愛,而折袖居然在思春!
……
……
“唐棠很像一個人?!?
“蘇離前輩?!?
陳長生很自然地給出了那個準(zhǔn)確的答案,與徐有容相視一笑。
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國教學(xué)院,來到了院外的百花巷中,天空里落著雪,他們撐著黃紙傘,便很難被人看到。
其實從昨天在福綏路相見開始,陳長生就很想問,為什么黃紙傘會在她的手中,要知道這把傘是他的。不過他再如何不通世事,在先前已經(jīng)犯過錯的情況下,也知道不能這么問,只好忍著不說。
他們撐著傘,在風(fēng)雪里順著洛水東岸向前行走,穿過八柳巷,便來到了奈何橋,很自然地想起了昨天的那場戰(zhàn)斗。
“如果那時候知道對手就是你,結(jié)果或者會有些不一樣?”
站在雪橋的中間,陳長生看著昨日她走來的方向輕聲問道。
徐有容說道:“從一開始的時候,你就沒想過要贏?!?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因為解除婚約的事情,我總覺得有些對你不住?!?
徐有容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
“你的境界實力在我之上,我本來就很難贏,而且……我不喜歡被人安排著做事?!?
陳長生轉(zhuǎn)身望向遠(yuǎn)處雪里的離宮。
近兩年前的那個春日,他從東御神將府里受到了羞辱離開,在另一座小橋上,曾經(jīng)生出過類似的感慨。
他修道,修的是順心意,他的命不好,所以更加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沒有人喜歡命運(yùn)被安排的感覺。”徐有容望向雪中另一個方向的皇宮,“但昨天我確實想與你戰(zhàn)一場,因為我想知道你現(xiàn)在的劍到了什么程度,而且我想堂堂正正地贏你一次,我不喜歡輸?shù)母杏X?!?
昨夜在福綏路的牛骨頭店里,她說過類似的話,但今天她說的更認(rèn)真,更加堂堂正正,沒有一點(diǎn)虛飾。
二人向雪橋下方走去,落雪的時候,橋上的行人不多,只有一處挑著冰糖葫蘆在賣的攤子旁圍著些人,顯得有些熱鬧,大部分都是京都無所事事的閑漢,這時候還在議論昨天那場戰(zhàn)斗,說著很多閑話。
——比如婚約,比如留情,比如有情,比如無情,甚至還有些更加不像話的調(diào)笑。
那些閑漢們哪里知道,他們談?wù)摰哪菆鰧?zhàn)的雙方,這時候就在自己的身邊。
徐有容微低著頭,陳長生微仰著頭,再次在雪橋上走過,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對手,那是什么?
雪勢漸大,雖然談不上暴烈,卻漸欲迷人眼,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屋檐與井沿積著的雪越來越厚,京都的街巷變得白茫茫一片,那些露出來的建筑本色,仿佛是白紙上的干凈線條,很是好看。
離宮石柱上的雪,仿佛是纖細(xì)的石人戴了頂白帽子。
天書陵里依然郁郁蔥蔥,只是神道承雪,仿佛變成了一道凝結(jié)的瀑布。
李子園客棧的小院里無人來擾,很是清凈,看著仿佛氈子般的雪地,不忍去踏,于是便站在廊下,看著小院正中間的那棵樹,說說兩年前自己在這里看天書碑拓本時的激動心情,以及那只竹蜻蜓。
陳長生和徐有容用了整整一天時間,把京都走了一遍,去了很多地方,說了很多話。
大部分時候,都是不擅辭的他在說話,給她介紹這里是哪里,此處是何處,凌煙閣的孤獨(dú),甘露臺的夜明珠,他很認(rèn)真地做著導(dǎo)游,想要讓她游玩的更加開心一些。
徐有容始終在旁靜靜地聽著,唇角帶著笑意。
無論天書陵還是皇宮,都是她自幼玩膩了的地方,離宮的石柱甚至是她小時候的滑滑梯。
她哪里需要一個自幼生活在西寧鎮(zhèn)的少年講解這些。
陳長生本來知道這些事情,但忘了。
她知道他肯定是忘了,卻也不想提醒他。
傍晚時分,他們終于走回了百花巷,在國教學(xué)院后院墻外,陳長生要把黃紙傘遞給她,她卻搖了搖頭。
“這傘是蘇師叔讓我給你的?!?
陳長生很高興,心想自己和蘇離前輩為此事爭執(zhí)了數(shù)萬里路,現(xiàn)在看來,終究還是前輩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他把神識度入傘柄里,忽然發(fā)現(xiàn)了個問題,吃驚問道:“傘里的劍呢?”
黃紙傘的根基,是那把千年來唯一的一把自行破開劍池,回歸人間的離山掌門之劍,名震大陸的遮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