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在洗髓之前，便開始坐照。

更過分的是，他在坐照之前，便已經(jīng)開始通幽。

如果說這個世界水往低處流是真理。

在陳長生的世界里，水真的一直在往高處流淌。

沒有人知道他的具體情況，知道他遇到過些什么，付出了些什么，所以沒有人能想到他現(xiàn)在的情況，自然也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能夠通幽。而且要知道，通幽向來被視為漫漫修行路里第一個真正的高門檻，是與生死攸息相關(guān)的生死關(guān)，無數(shù)被宗派學(xué)院重點培養(yǎng)的少年天才，都倒在了這道門檻之前，無數(shù)不甘順命的普通修行者紛紛隕命，以至于現(xiàn)在大陸上的人類修行者至少有一半的人根本不敢嘗試通幽，即便那些成功的人——比如茍寒食、比如當年的莫雨姑娘，他們在通幽的時候何其謹慎小意，在正式破境之前，必然要經(jīng)歷很長時間的準備，宗派學(xué)院會提供非常多的丹藥與經(jīng)驗助其靜神培念，破境之時，更是至少會由三位神通強大的長輩師長在旁看護，稍有不慎便要出手解救，而陳長生……他在大朝試的決戰(zhàn)時刻通幽。

他閉上眼睛，然后睜開眼睛，便通幽。

給很多觀戰(zhàn)者的感受是，對這名國教學(xué)院的少年來說，通幽就像是吃早餐一樣簡單，他說要吃清粥，然后煮了一碗粥吃，先前那刻，他確認自己不是茍寒食的對手，決定通幽了，于是，他就通了幽。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事？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那么自己當年受的那些煎熬，那些苦苦等待的歲月又算什么?茍寒食沒有想這些。但二樓窗畔震撼無語的那些大人物們，卻忍不住這樣想著。

……

……

暴雨變成了細雨，淅淅瀝瀝，但看起來，一時不會便停。

陳長生站在石壁前，略帶稚意的臉上神情平靜，仔細去看或者能看出與之前的某些細微差別，拘謹少了些，眼睛變得明亮了些。

以往的他過于沉穩(wěn)安靜，給人一種早熟的感覺，仿佛要比真實年齡大上四五歲，而此時此刻的他，就像雨洗過后的天空里的初生的朝陽。

清新，明麗，充滿了一種在他身上很少見到的生命力。

茍寒食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他只覺得此時的陳長生有些可怕，甚至已經(jīng)超過了上一輪折袖帶給他的危險感覺。

莫雨看著樓下雨中的陳長生，漠然的眉眼間生出幾抹復(fù)雜的情緒，握著窗樓的手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不知在想著什么。

因為某些原因，她不想陳長生輸?shù)舸蟪?，但她很清楚，娘娘不想陳長生贏這場大朝試，雖然娘娘從來沒有明確地表明過這一點，可還是有很多人默默地行動起來，確保陳長生不會走到最后。

但還有很多人站在了娘娘的對面。

教樞處不用說，天海勝雪明顯也有與家族完全不同的看法，折袖替國教學(xué)院拼命，最關(guān)鍵的則是不時會落到洗塵樓里的那些秋雨。

那些秋雨，代表的是教宗大人的態(tài)度。

她以為陳長生依然不可能走到最后，因為他實力不夠。可是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就在她以為陳長生已經(jīng)給場間眾人帶來太多震驚，那么隨便無論什么震驚都只會讓她麻木的時候，他再一次震驚了她以及場間所有人。

莫雨再次想起那個夜晚，下意識里望向碧空邊緣那抹晚霞，心想難道世間真有命運這種事情？難道真有天賜的福緣？

其實就連陳長生自己，現(xiàn)在都還不能完全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自己忽然就晉入了通幽境。

但他握著短劍，迎著細雨，再次向茍寒食走過去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這會不會是天賜的福緣，因為天只賜給過他苦難，從來無福，他也沒有想到命運，因為命運對他向來不公，他從不敬畏，相反，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向命運挑戰(zhàn)，然后勝之。

他只記得自己這已經(jīng)是第四十七次握著短劍向茍寒食走去。

前四十五次，他都輸?shù)暮軕K，摔的很重，渾身雨水與血水，但他倒了，卻不曾倒下。

他每次都會爬起來，繼續(xù)戰(zhàn)斗，認真而嚴肅地向往著勝利。

終于，他還沒有勝利，但最后兩次，他不曾摔倒。

那么，如果一定要說命運的話，這也不可能是上天的恩賜，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對他前四十五次的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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