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洵玩累了，仍然撐著精神，要沈澤川牽著往回走。他走過池塘，指著水面，對沈澤川說：“二叔叔，此乃明鏡?！?

他把蕭馳野叫二叔，蕭馳野就教他把沈澤川喊二叔叔。

“嗯，”沈澤川說，“照鏡可正衣冠?！?

蕭洵對著水面，把袍子拍干凈。

要知道蕭馳野這么大的時(shí)候，還在追著馬駒跑，恨不得成日睡在草窩里。蕭洵看著像蕭既明，可是據(jù)蕭馳野透露，蕭既明這么大的時(shí)候，雖然沒有自己會挨打，但也沒有這般靜。

沈澤川便問：“你今日來找先生，是想要先生教你讀書？”

蕭洵點(diǎn)頭，道：“讀書能明智?！?

“府里這么多先生，”沈澤川折扇微挑，點(diǎn)向姚溫玉的屋子，“你為什么要挑這個(gè)？”

“成峰先生說元琢先生學(xué)問最好，”蕭洵停頓片刻，仰頭對沈澤川說，“我想要最好的先生?！?

沈澤川稍稍沉默，接著說：“倘若沒有元琢呢？”

“元琢先生說，企者不立，跨者不行3?！笔掍钢约?，“就算要天下最好的先生教，洵兒自己也要聽得懂，不能這樣好高騖遠(yuǎn)?！?

他講話老成，不過七歲，已經(jīng)遠(yuǎn)超同齡。府里的先生受姚溫玉的影響，沒有政務(wù)時(shí)，偶爾會在亭內(nèi)清談，蕭洵不喜歡清談。但不論是蕭馳野處理軍務(wù)，還是沈澤川談及政務(wù)，他都會坐在側(cè)旁聽。

“你這樣刻苦，是想要成為最好的先生嗎？”

蕭洵露出奇怪的神色，他對沈澤川搖搖頭，說：“洵兒不是先生，洵兒想要先生?！彼f著指向費(fèi)盛，“洵兒不是將軍，洵兒也想要將軍?！?

圣賢招文席，英豪進(jìn)吾轂！不論文武，他都要“最好”的，這是兜攬?zhí)煜沦t能的野心。

沈澤川捏了捏蕭洵的手，不再說話。

***

新帝大赦，六部調(diào)動(dòng)，薛大升至內(nèi)倉典守那日在東龍大街上大擺筵席，邀請遠(yuǎn)親近鄰，狠狠出了口氣。他喝得爛醉，由葛青青攙扶著，搖搖晃晃地往家走，說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我是有運(yùn)氣的人，還是家中嫡子?！彼Q起手指，對葛青青說，“我字‘平凈’，平——凈！薛修卓字‘延清’，延誰的清？”他拍拍自己胸口，笑道，“我的，我的啊，我是他大哥，我就該比他嗝、比他高！”

葛青青跟著搖晃，連聲說：“是，大爺說得是。”

“大爺，”薛平凈大聲說，“不錯(cuò)，我是大爺！我憑、憑什么要看他眼色？他一個(gè)庶子，奪了、奪了我的家主之位，分家，把我們一個(gè)二個(gè)都踢出去，他真是最、最冷酷無情的人?！彼麛[著手，一副薛修卓不堪提起的模樣，“你瞧瞧他，一朝成了朝中重臣，卻不肯幫襯幫襯我們……這是、是人干的事嗎？”

葛青青沒作答。

“你們都怕他，”薛平凈噴著酒氣，“他有什么可怕的？他是賤、賤婢庶出！從前上學(xué)的時(shí)候，我就知道他是個(gè)不安分的，”他說到傷心處，竟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我是他大哥，他憑什么比我有才？家里讓他替我寫文章，他就是不肯……他當(dāng)年若是寫了，如今我也是重臣?！?

薛平凈越哭越傷心，最終扶著墻壁，“哇”的一聲吐出來。

“他說我偏寵妾室……荒蕪兒子的學(xué)業(yè)……便不許我們父子再見……”薛平凈不顧狼藉，掩面號啕，“他真是好狠的心??！我的兒子，即便日后成了不學(xué)無術(shù)的混子，那也是我的兒子！他奪人子，罔為人！”

葛青青寬慰道：“大爺如今也升官了，跟宮中公公都說得上話，自然有機(jī)會要回大郎?！?

薛平凈擦抹眼淚，攥緊葛青青的胳臂，含恨道：“我看他勢壘高臺，也要看他身跌萬丈！”

作者有話要說：1、2：選自《貞觀政要》

3：選自《道德經(jīng)》

內(nèi)倉典守這個(gè)職位是我杜撰的，明制里確實(shí)有類似的官職，但今天實(shí)在想不起來叫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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