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微微低下頭,將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
“別跟我頂嘴了?!彼钌畛隽丝跉?,努力將自己的聲音壓得平緩。“有點累?!?
君懷瑯一愣。
就聽薛晏又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顯然是疼狠了。
“……薛晏?”君懷瑯聲音一顫。
“終于舍得叫我名字了?!毖﹃痰吐曇恍Α!昂昧?,別說話,我睡會兒?!?
——
君懷瑯愣在原處。
一時間,周遭只剩下他們兩個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
君懷瑯能感覺到,薛晏的胳膊就撐在自己的身側(cè)。背后的巖石逐漸被他的體溫暖熱了,身前又是薛晏堅實的身體,一時間,除了狹窄的擁擠感,君懷瑯沒有感到半點不適。
但是君懷瑯的心卻摔到了谷底,一陣陣地發(fā)慌。
“王爺?”他急匆匆地又喊了一聲?!邦^暈是嗎?別睡,你睜眼。”
就聽他肩上的薛晏慵懶地嘖了一聲:“怎么又成王爺了?!?
君懷瑯知道,薛晏方才即便沒有砸到頭,傷得也不輕。傷重到神志不清晰,才會昏沉地要睡。
但是如果真睡過去,人就會醒不過來的。
聽到薛晏回話,君懷瑯強令自己穩(wěn)下心神,接上了他的話茬,引著讓他跟自己交談。
“方才只是情急,但于禮不合?!彼f。
薛晏聞,低聲嗯了一聲,道:“也是,你也從來不叫薛允煥的名字?!?
但緊接著,他便皺眉道:“我跟薛允煥能一樣嗎?”
怎么不一樣,還不都是皇上的孩子。
但薛晏向來不是講道理的人,尤其這會兒疼得腦袋發(fā)暈的時候。
“以后私底下,就叫我名字。”他說。
君懷瑯道:“這怎么行?”
薛晏嘖了一聲,語氣中竟多了兩分無賴。
“你不是怕我睡著么?你不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就睡?!?
君懷瑯急了:“薛晏!”
薛晏低笑一聲:“這就對了?!?
君懷瑯向來知道薛晏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他這幅姿態(tài),從沒在自己面前表現(xiàn)出來而已。
只是沒想到,竟在這會兒開始對他?;炝?。
君懷瑯頓了頓,低聲說道:“你只要能好好出去,不要有事,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
“什么都答應(yīng)?”薛晏重復(fù)道。
君懷瑯問道:“你還要我答應(yīng)什么?”
薛晏頓了頓,沒說話。
這陣沉默反倒讓君懷瑯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潛意識里,他似乎在期待著什么,但是他自己也說不清。
片刻后,薛晏說道。
“也沒什么了,至于別的,以后再說?!彼f。
他們二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話。
有這一年京中發(fā)生的事,也有君懷瑯在江南的見聞和經(jīng)歷。君懷瑯知道了這一年來,君逍梧似乎對薛晏不大友善,也知道了薛晏搬出宮時,淑妃竟極其不舍,將他那一套武器架都留在了后院,只說圖個念想。
……而君懷瑯也發(fā)現(xiàn)了,薛晏的氣息越來越弱。
他心底越來越慌,卻強迫自己穩(wěn)下心神,佯作不知地和薛晏說笑。
他心知,這樣總歸能轉(zhuǎn)移一些薛晏的注意力,反倒是自己若慌了,薛晏的注意也會放在他的傷處。
只要讓他醒著,等到人來救他們……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簌簌的聲響。
不像是人工搬運石塊的聲音,而像是又輕又密的什么東西,落在石頭上的聲音。
薛晏也聽見了。
他皺眉:“什么聲音?!?
君懷瑯靜靜聽了片刻,顫抖著開了口:“……似是下雨了?!?
這樣的山中,若是此時下雨,那么會不會繼續(xù)塌方、前來尋他們的人能不能進(jìn)來,都是未知數(shù)。
他自己根本沒有受傷,多等一段時間也沒什么。可是薛晏此時受了重傷,還要強打著精神,等的時間越久,便越是危險。
即便全天下都道他是命硬的煞星,他也是血肉之軀。
而此時,他正用血肉之軀,擋在了自己和無數(shù)碎石中間。
君懷瑯的眼眶開始發(fā)燙。
薛晏緩緩出了口氣。
君懷瑯感覺到,一只有點發(fā)冷的、滿是細(xì)繭的手落在了他的臉上,安撫地輕輕摩挲了一下。
“別怕?!彼f?!爱?dāng)我聽不出來,你剛才一直在害怕?沒事,我向來說到做到,答應(yīng)你不會睡,我就不會睡。”
君懷瑯更咽著說不出話。
就聽薛晏又說道:“即便閻王真想取我的性命,也要看他敢不敢拿?!?
說著,他還低聲笑著,逗君懷瑯開心。
“老子七殺降世,他就算想取我的命,也要掂量掂量。皆說禍害遺千年,我只管保護(hù)好你,總歸我命硬,輕易死不了?!?
他明明語氣輕松,卻有一滴淚掉在了他的手背上,溫?zé)釢L燙。
是君懷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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