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是假的,拂過來的呼吸也是假的,喬橋牽過啞巴的那只手用力攥緊,走吧,往前走一步,離開這里。
“仙女?!庇幸坏赖偷腿崛岬穆曇繇懫?。
喬橋流出了眼淚。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家里的情況,你說你爸媽是商業(yè)聯(lián)姻,沒感情了也不能離婚,他們平時不管你,也沒時間陪你……”
別說了,喬橋死死捂著流淚的眼睛,身子不停顫抖。
“我可以陪你?!?
“就算你不喜歡我,不答應做我女朋友,我還是你哥們啊,我陪你好不好?”
喬橋的舌尖被她咬破了,滿嘴的腥味扯拽著她的意識,不好,你是假的。
真正的李正為了保護我丟了命,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他還活著,他會送我到出口。
“你那本星座書也已經(jīng)給了陳仰,他會把它轉(zhuǎn)交給你小姑,你沒牽掛了不是嗎,留下來吧。”
那只手像是在用力把喬橋捂著眼睛的手往下扒,她的指尖抖了起來,嘴里溢出痛苦無助的嗚咽。
“喬橋……喬橋……你看看我……喬橋……”
“看看我啊”
“喬橋……喬橋……”
“別叫我了……別叫我了……”喬橋大聲哭喊,“別叫我了!”
飄入水里的裙擺被輕輕撩起來:“臟了?!?
喬橋慘白的臉上一怔。很多片段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她的指尖抖得更厲害。
裙擺被小心擠干,清脆的水聲里夾著一聲嘆息:“你能走完全程嗎?”
喬橋掙扎著捂眼睛的動作一停,她的防護墻裂出了一條縫隙,控制不住的擴大。
“走不完的。”
“你留在別的任務(wù)地,不如留在這里?!?
“這里不只有我,還有你喜歡的啞巴姐姐,她也在這里?!?
然后喬橋就隱約聽到了啞巴的“啊啊”聲。
“留下來陪我們吧?!?
陳仰站在電梯里,眼睛落在紅色數(shù)字“4”上面,旁邊是搭著拐杖的朝簡,他們從任務(wù)世界一樓水里的電梯倒影來到了這里。
——現(xiàn)實世界a3樓里的右邊那部電梯,四樓。
電梯的門遲遲沒有打開,似乎是在等人。
陳仰知道電梯在等他的另外兩個隊友,他垂頭看自己的衣物,都是干凈的,之后他又去看搭檔,全須全尾。
朝簡收起拐杖拿在手里,單手抱住陳仰,臉埋進了他的脖子里。
陳仰僵了僵,沒推開朝簡,反而抬起了雙臂,虛虛地搭上他寬闊的后背。
“這就抱上了?!彪娞堇锢洳欢№懫鹨坏缆曇簟?
陳仰從朝簡的懷抱里出來,他看了看鄭之覃身旁:“怎么只有你?喬橋呢?”
鄭之覃不答。
陳仰的表情變了變:“難道她又被拖進幻境了?”不可能的吧,體會過一次,應該有預防能力才是。
鄭之覃對著電梯門打領(lǐng)帶:“不夠堅定,沒信心走下去。”
陳仰沉默了。
喬橋的求生欲確實不強。李正為了救她死的那一刻,她的智慧跟意志和他一起走了。
走這條路,最忌諱的就是信念不強。那會讓鬼怪有機可趁,最終害人害己。
陳仰以為能力還算不錯的新人都沒能活下來,因為各種原因。
19個任務(wù)者,死了16個。
可怕的是,這個任務(wù)死了的人數(shù)不是最多的?;疖囌?6人,最后活著出來的只有6個,死了整整20人。
那是迄今為止,死亡人數(shù)最多的一個任務(wù)。
陳仰又想,a3樓的任務(wù)如果算上電梯里的四人,那死去的任務(wù)者數(shù)量就跟火車站相同。
很恐怖的一個數(shù)字。
這么死下去,青城這座城市還能撐多久……
電梯門開了,陳仰從里面出來,入眼是明亮的走廊,腳步拖拖拉拉的上班族們,他看了眼手機,瞳孔微縮。
他們在任務(wù)世界的六點下班,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早上八點半,上班高峰期。
旁邊電梯里出來一撥上班族,其中一人見到鄭之覃,趕忙收起一身懶骨打招呼:“鄭總,早?。 ?
鄭之覃頷首:“早。”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上班時間,這里是很普通的辦公大樓,陳仰有種魔幻的感覺。
“我就在景峰上班,除非景峰倒閉,否則我不會挪動?!编嵵麙吡搜坳愌鲎蠖堑腊?,“只要是工作日,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陳仰目送鄭之覃邁入上班的人流里,他的大腦放空了片刻,嘶啞道:“回家?”
朝簡:“嗯?!?
到一樓的時候,陳仰經(jīng)過售貨機那里,他投幣點可樂,掉出來的就是可樂。
陳仰和朝簡是打車來的,回去也要打車。
來時他們帶著足夠多的裝備,回去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憊。
司機恰巧是北郊人,這趟是順風車,陳仰跟朝簡都在后座,挨著坐的。
逼仄的車里彌漫著一股汽油味。
“師傅,我開一下車窗啊?!标愌稣f。
“那空調(diào)就不好使了。”司機看一眼后視鏡,見他臉白得不像個活人,以為他暈車要吐,忙說,“開吧開吧。”
陳仰降下車窗,汽油味還是很濃,那股子反胃的感覺是活著的感覺,九點不到,風里已經(jīng)沒了溫柔的清涼,熱烘烘的撲在臉上。
這是炎夏,一年就只有這個季節(jié)讓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陳仰吹了會風就把頭縮回去,靠著老舊的皮椅閉上眼睛,下一刻他又猛地睜開。
前面開車的司機被他整出了一身冷汗:“小伙子,你要是想吐就吐吧,別憋著,吐這里也沒事?!?
“我不暈車?!标愌稣f。
司機看他一腦門的汗,嘴唇都是烏青的,什么也不說了。
陳仰是真的不暈車,他就是才做完任務(wù),身體機能都很脆弱。再加上他想起了最后一關(guān)的閉眼行走摸索,沾在他腿上的混著老隊友鮮血的水流,那種不適感瞬間攀上了一個高峰。
這是陳仰第一次面對老隊友的死亡,比他想象的還要難以接受。
可這僅僅是個開始。
陳仰垂頭捏緊手指關(guān)節(jié),他不會動搖,也不能動搖,活著回家是他每個任務(wù)里的唯一念想。
和朝簡一起,陳仰發(fā)紅的眼角掃向身邊人,和他一起。
“我們會走到最后嗎?”陳仰跳過了“有沒有最后”這個問題。
朝簡沒給出回答。
這讓陳仰感到失望,盡管他知道朝簡不是全能的,他還是想要從對方口中聽到一個答案,最好是能詳細到年月日的那種。
“不知道?!背喓磺宓亻_了口。
陳仰:“但是?”
朝簡:“沒有但是?!?
陳仰:“……”
“你非要我給你一個答案的話,我只能說,”朝簡頓了頓,摩挲著可樂,掌心里覆蓋著一層冰涼的水跡,“盡全力,看……”
陳仰接了句:“看天意?”
朝簡說:“看你?!?
陳仰愕然。
見陳仰傻了,朝簡的面色黑了黑,他把可樂貼到對方青白的臉上。
“好冰?!标愌龆汩_,“你說的看我是指……”
“我隨口一說,你隨便聽聽就行?!背嗞H了眼,頭低著,栗色發(fā)絲擋住眉眼,“不要煩我了,我睡會?!?
陳仰的嘴角抽了抽:“好,不煩你。”
四五十分鐘的路程過半的時候,陳仰的手機響了,他的視線先從滿格的電量上掠過,再往下移。
看清來電顯示,陳仰猛地站起來,朝簡及時把他拉了下去,這才避免他發(fā)生撞到頭的慘劇。
“是武玉打來的!”陳仰搓了搓臉,快速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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