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遠比遠處的哀嚎聲更加沉重。
死寂的風在嗚咽,卷起細沙與濃稠的、已凝成深褐色的血沫。
沙粒摩擦著干裂的鎧甲邊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靈魂在低語。
戰(zhàn)場如同一張巨大而破爛的氈毯,被無數(shù)掙扎的痕跡踩踏蹂躪,覆蓋著難以計數(shù)的破碎肢體。
幾縷灰黑的煙從遠處糧草營的余燼中扶搖直上,筆直地刺入被落日熔金染紅的、臟污的天空,是這片絕境中唯一持續(xù)活著的信號。
常白山的身體,如同一尊凝固在沙丘之上的黑色鐵塔。
唯有那雙深陷在刀刻般皺紋中的眼睛,依舊銳利地掃視著這片由他親手締造的血肉場。
卷刃的戰(zhàn)刀深深插在沙中,刀柄在低吼盤旋的風中紋絲不動。
沉重、窒息的疲憊感從每一塊過度繃緊而后松弛的肌肉深處,從骨髓里,滲透出來。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關(guān)節(jié)因強行支撐而發(fā)出的呻吟。
柳月梨無聲地站在他側(cè)后方一步之遙的位置,那份令人心悸的沉寂并未打破,如同她青衣上凝固的血漬,已與這片風沙融為一體。
她的視線偶爾掠過戰(zhàn)場邊緣的暗影縫隙,確定著她的人已如鬼魅般徹底融回大漠深處。
馬蹄聲開始叩擊這片死寂。
起初只是微弱沉悶的震動,如同從遙遠地底傳來的心跳。
混雜在嗚咽的風沙里。漸漸地,那聲音變得清晰密集。
最終匯聚成一片連綿不斷的滾雷。
由遠及近,碾壓著飽飲了鮮血的沙地。
地平線那頭,在正緩慢沉入沙海巨口的、巨大血色落日的方向。
一大片疾奔的煙塵貼著地表洶涌翻滾而來。
煙塵的前鋒處,一面旗幟陡然刺破,在熔金般的光線下獵獵招展。
不是蒼龍,亦非赤血,而是一只展翼騰飛、用金線繡就的火焰色神鳥,火字營!
那金色在落日余暉中灼灼燃燒,跳躍著刺目的希望光澤。
是援軍,大乾王朝后勤支援的火字營纛旗!
“援兵!是我們的援兵到了!”
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凌。
瞬間在早已筋疲力盡、幾乎僵死的大乾殘軍之中炸開。
隨后,零零星星、嘶啞得幾乎破音的呼喊在幸存的隊列里爆發(fā)出來。
那呼聲虛弱,卻蘊含著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狂喜。
連帶著干涸喉嚨里擠出絕望嘶吼后殘余的劇痛。
一個個早已累得只想癱倒在地的身影,掙扎著抬起頭,茫然、繼而狂喜地望向那片移動的煙塵和燃燒的朱雀金旗。
瀕死的沙場,驟然被注入一股混亂而熾熱的生機。
殘存的旗手本能地想去揮舞他們破破爛爛的戰(zhàn)旗,哪怕只是搖動幾下表示存在。
煙塵迅速彌漫過來,如同奔騰的金色浪潮,吞沒了戰(zhàn)場邊緣。
穿著便于長途跋涉的輕便皮甲、背后負載著沉重輜重包的士兵。
如一股堅實的暖流,從側(cè)翼分化為細密的小隊,迅速而有序地匯入這片巨大的血腥泥潭。
“清點傷員!”
“放下武器!優(yōu)先安置重傷員!”
“卸甲!擔架!動作快!”
看到他們的瞬間,常白山的身軀也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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