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回手給了他一肘子,帶起一串水花:"出息。"
嚴宵寒手腳并用地將他裹在懷里,一邊非禮人家,一邊假正經(jīng)地道:"好了,別鬧,說正事,等這邊安定下來,我打算去蜀中走一趟。"
傅深皺眉:"打算去見太上皇"
"嗯,"嚴宵寒道,"京城事變后,飛龍衛(wèi)和大部分禁軍、小半京營都跟著太上皇西狩。你也看到了。我在新朝雖然勉強能說的上話,與樹大根深的江南世家比起來還是太淺,手下可用的人太少,這么下去總不是辦法。"
"所以你想把舊部從太上皇那里要回來"傅深問,"他憑什么答應你"
嚴宵寒卻不肯再往下說,買了個關子:"山人自有妙計。"
"行吧,"傅深知道他不會亂來,也不打算橫加干涉,只道:"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需要我?guī)湍阕鍪裁?
嚴宵寒隨口胡謅:"讓我吃飽了再走"
傅深把他大頭朝下按進了水里。
兩人在山莊里胡天胡地,嚴宵寒揚要把欠了一年的份都補回來,只是時間實在有限,傅深好說歹說,割地賠款,許下一大堆不靠譜的承諾,才勉強哄得他先把半年的帳抵消,剩下的留待后京之后再說。
兩天后,二人下山回城。傅深從甘州調(diào)派北燕大將之一袁桓留守西京,俞喬亭則繼續(xù)率軍東進,為攻克洛陽做準備。有北燕軍做表率,襄州節(jié)度使也有樣學樣,派親信將領在長安常駐。趙希誠原以為長安打下了就是新朝的,誰知一眼沒看住,竟然成了"三家分晉"。他帶兵打仗還行,對這些勾心斗角不在行,嚴宵寒又被他拱手送進了北燕軍營,這下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妙,一面去請嚴宵寒,一面令人快馬加鞭回金陵請旨。
可惜這次連嚴宵寒的面都沒見著,傅深端著一副客氣中不掩"你算老幾"的冷臉,將他原模原樣地請出了北燕軍駐地。
沒過多久,江南朝廷發(fā)旨,令趙希誠繼續(xù)率軍北伐,與北燕鐵騎協(xié)力收
協(xié)力收復洛陽,長安暫由三方共治,卻只字未提嚴宵寒。
八月,洛陽光復。
八月底,嚴宵寒入蜀拜見太上皇,重整禁軍與舊京營為天復軍的消息傳出,金陵朝廷一片嘩然。
唯有長治帝像是早有預料,下旨冊封嚴宵寒充任首任天復軍使,將天復軍歸為天子親軍,又命他不必還朝,就地北上與趙希誠匯合,收復京城。
直到這時,朝中的江南一黨才意識到,嚴宵寒冒犯天威、被逐出中樞,從一開始就是君臣聯(lián)手演給他們看的一場戲。
有江南士族阻撓,北伐之事遲遲不決。要不是嚴宵寒以近乎挑釁的姿態(tài)處置了薛淑妃,江南四學士之首的薛升也不會為了將他踢走,寧愿在北伐上退讓一步,同意朝廷出兵與北燕鐵騎共圍長安。
他們打錯了算盤,長治帝才疏志大,雖然經(jīng)常沒主見,但并不是沒有野心,他經(jīng)歷過盛世,終究不甘于偏安江南一隅,骨子里仍渴望著重返中原,一統(tǒng)天下。
嚴宵寒當初奉命組建獨立于各地節(jié)度使的朝廷親軍,曾給長治帝指了兩條路。一條在明,即整編敗軍殘部,招募新兵,也就是趙希誠現(xiàn)在統(tǒng)帥的軍隊。江南軍人員參差不齊,戰(zhàn)力不高,純粹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雜牌軍,但拿出去充門面足夠了。另一條在暗,也是他離開金陵最重要的使命。
隨元泰帝西狩的全是北衙禁軍和京營的精銳。禁軍是嚴宵寒的親信,京營是皇族的親信,這兩撥人馬組成的天復軍,才是長治帝和未來新朝真正可以依靠的親軍。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當薛升以為他在前線吃沙子時,嚴宵寒已在蜀中將天復軍重整完畢;當薛尚書終于明白過來自己又被嚴宵寒擺了一道時,嚴宵寒已帶著這批精銳奔赴沙場,與剛剛攻克洛陽的北燕鐵騎匯合。
走到這一步,江南士族已徹底落入下風,收復中原,統(tǒng)一南北勢在必行,哪怕他們現(xiàn)在動手把長治帝從皇位上拉下來,也無法阻止雨后春筍般接連發(fā)兵的地方軍,更阻擋不了北燕軍與天復軍悍然北上的鐵蹄。
年底,各地捷報頻傳,黃河下游以南全部光復,北燕鐵騎與天復軍連克慶陵、潞州等五地,直逼韃柘二族主力所在的重鎮(zhèn)原州。等到年關時,江南朝廷更是派人送來大批糧草軍備,厚賜天復軍,另有圣上御筆密信致意靖寧侯。
傅深晚間回營時,天色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他凍得雙手發(fā)麻,掀開帳門,卻有一股融融暖香撲面而來。此刻本該昏暗無人的主帥營帳里燈燭明亮,占了鵲巢的"鳩"正倚在床頭看軍報,聽見動靜笑盈盈地望過來,放下書,朝他伸出手。
有這么一個人在,簡陋的營帳好像變成了仙宮。
干燥冰涼的雙手被攏進溫暖的掌心里,傅深彎腰,故意用冰涼的臉頰在他側(cè)臉上貼了貼:"怎么又跑過來了"
嚴宵寒大不慚地道:"都快過年了,怎么能讓你獨守空房我來給侯爺暖床。"
傅深搖頭笑了,帶著滿臉"拿你沒辦法"的無奈縱容,被他捉住下巴親了一口。
說來好笑,天復軍上到主帥下到普通將士,似乎都打定了主意要抱緊北燕鐵騎的大腿。自從洛陽匯合后,天復軍就成了北燕軍的小尾巴,一方面是兩位主帥關系密切,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天復軍大多是京畿出身,對北燕軍有著天然的親近感。
再者嚴宵寒帶兵經(jīng)驗尚淺,時常需要傅深在旁替他看著點,因此在別人沒注意的時候,嚴宵寒幾乎天天晚上都要來北燕軍大營里找傅深"討教"。傅深早就吩咐過親兵不要攔他,久而久之,大家都對此習以為常,連俞喬亭早上撞見嚴宵寒從傅深帳中出門,都能面色如常地打招呼,讓他"吃了再走"。
"看什么呢"傅深在他的幫忙下卸了甲胄,換上輕便的家常衣服,去盛著熱水的銅盆里洗手,一邊擦干,一邊聽嚴宵寒道:"朝廷來了消息,柘族和渤海國派出使者到金陵,想要議和。"
傅深坐到床邊,挨個兒打開靴子上的鐵扣,道:"我估計也是,他們怎么說"
"要以黃河為界,南方歸還朝廷,北方由三族統(tǒng)治。南北互不侵犯,開放商路貿(mào)易,江南每年給韃、柘、渤海三族數(shù)萬歲幣,"說到這,嚴宵寒輕輕笑了一聲,"他們的皇帝還想與皇上結(jié)拜為兄弟。"
傅深把腳泡進熱水里,懶洋洋地嗤道:"嚯,好大的口氣,都兵臨城下了,還以為這些人都是來趕集的呢"
嚴宵寒道:"皇上暫時不會動搖,但朝廷中主張議和的大有人在。尤其是江南一派,不愿意窮南方之力供養(yǎng)北方。這事恐怕還有的吵。"
"讓他們吵去,"傅深冷笑,"真是奇了,議不議和,黃河以北的百姓說了不算,前線征戰(zhàn)的將士說了不算,反倒是這些穩(wěn)居后方的大人們,上下嘴唇一碰就送出去半個中原——白日夢也不是這么個做法。"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