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來也不愛看這些東西，來寒山寺只是為了尋找那個驚鴻一瞥的僧衣道人，等待的這些日子沒法像以往那樣練劍，便干脆看經(jīng)書。

云苓微笑道：“很難想象，以你的性子，竟然能看得進(jìn)去佛經(jīng)，甚至還覺得有趣?！?

如果謝枕玉是能讀得進(jìn)去佛經(jīng)的人，他此前就不會那么極端偏執(zhí)了。

謝枕玉也聽明白了她的調(diào)侃之意，一時啞然，好一會兒后才低聲道：“在謝家，我從幼時起就總見長輩和祖母們吃齋念佛，不只是她們，還有昭陽長公主和孝貞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對此我只覺得虛偽可笑，她們沒有一個人的雙手是干凈的，明明世俗至極，功利至極，滿心都是錢權(quán)名利，卻把四大皆空掛在嘴邊，自己扮得一副超然于世的模樣?！?

“所以我不信佛，也不敬佛，倘若佛祖當(dāng)真能讓一個人心無雜念，她們又豈還會貪得無厭？倘若佛祖真的庇佑了她們這樣的人，豈不可笑至極？”

謝枕玉說到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當(dāng)然，微臣也是個貪得無厭的人，沒有資格說別人?！?

“只不過，她們供奉佛祖未必是出于虔誠，不過所造的罪孽太多，活著時已經(jīng)享受了無邊的榮華富貴，還盼著死后下了黃泉能躲過閻羅殿的審判?！?

“微臣卻不求這些，我所犯下的業(yè)障，死后自會入輪回嘗苦果，無怨無悔?！?

他低聲輕語著，手不自覺地拂過經(jīng)書。

“我研讀這些經(jīng)文，不過是想看一看，蕓蕓眾生在佛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模樣？曾經(jīng)讓我不屑一顧和癡狂執(zhí)著的種種，佛又如何緣說？”

云苓看得出來，謝枕玉對佛陀依舊沒有什么虔誠和尊敬，當(dāng)然也沒有鄙夷和敵視。

但恰恰就是他以這樣平等的姿態(tài)去和佛陀“交流”，反而比很多吃齋念佛半輩子的人領(lǐng)悟得更透徹。

她微微一笑：“這么看來，這一個多月里你應(yīng)該頗有心得了?！?

“如何見得？”謝枕玉搖搖頭，“越是看這些經(jīng)書，我的不解反倒更多了，只是拿這些問題來思考消磨時間，平日里倒也不算難熬，算是唯一的收獲了?！?

云苓輕輕揚(yáng)眉，“罷了，或許你自己都沒注意到吧，與上次相比，現(xiàn)在的你簡直判若兩人。至少到目前為止，你都沒有主動和我提起阿妮的事，還能心平氣和地閑話這么久，這已經(jīng)很難得了?！?

謝枕玉低笑了一聲，嘴角沒有彎起任何弧度，如果不是云苓清楚地聽到了，或許還會以為是錯覺。

很多事情他心中依然沒有答案，不知怎樣做才對。

還有一些事情也并非他不想強(qiáng)求，而是強(qiáng)求不了才無奈如此，譬如顧君霓。

所以提了也是沒有意義的。

謝枕玉順著她的話，隨口道：“是嗎？或許是被寒山寺影響了吧，這里畢竟是佛門圣地?！?

云苓微微頷首，也不再這個話題上多做發(fā)，她不是和尚，不擅長給謝枕玉做人生開導(dǎo)。

“不管怎么說，你難得有片刻閑寧，我卻馬上要將之打破，實在是抱歉了。”

她今天來主要目的是為了說造紙一事，也不知道會不會把謝枕玉的心態(tài)搞崩。

謝枕玉這才抬眸凝視她，“微臣原以為鳳君是來慰問傷情的，如此說來……另有其事？”

他的目光隨之落到云苓帶來的那個精致木匣里，忽然有些不太妙的感覺。..